(四幕喜剧)
作者:黄佑华 (庄羊)
二00二年八月
一部关于现实的梦幻戏剧。
我很清醒,主人公也很清醒,可我们都只能清醒地承受着面对现实的迷惘。
我们差不多每天都在安慰自己说,不要紧——别担心——会好的——实在的呢!或许——我们在梦中似乎已完全超脱了来自眼前的痛苦。醒来呢——
现实中的痛苦和虚幻中的快乐是成正比的。
我要写的,可能只是一部关于我自己的戏剧,只不过戏中我一个人表达不了我想象中的世界,于是只好施展分身术,在剧中饰演各种角色,角色越多,越乏分身无术,也越迷惘,以至于之后连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来着。总之,管它呢,人活着,你就得充当各种角色。好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戏,我的戏,他的戏,都在同时上演着,也不管你自己同不同意扮演你所以扮演的角色,戏到底会结束,有它自己的答案、结局。
我个人认为,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喜剧和悲剧的结局在今天对它们应该有新的认识。比如,悲剧已经把一切所可悲的因素都已进行到底了,它的未来应该是美好的,因为人们也在此前得到教训。会去珍惜他们的未来,因此悲剧的结局应该是美好而进步的。而喜剧则可能刚好会相反,因为人们在美好已经到来的前提下更容易茫然和迷失,所以他们的未来总是值得我们去担心并质疑的。所以我个人认为,如今的戏剧应该是悲剧不悲而喜剧不喜的显示,并冷静的再现生活场景的一门艺术。当然,其间也可能会包括你想象中的生活。
我痛恨那些标榜先锋的附庸者,因为跟随他人而迷失了自己,并搞出些做作的副产品来就想迷惑住别人。骗人骗己有什么好呢?
人物:
丈夫
妻子
邻居
警察
老头儿
第 一 幕
(城市,某居民小区的一层单元楼房,左边是丈夫妻子家,右边是邻居家。舞台正中是楼道。
(有关楼梯在演出在中的建议:可以把楼梯从舞台上直接就延伸到观众席,然后再转入地下,而在演出中要通过楼梯进出场的演员尽可就从此楼道上下进出)
(因为是建得早的缘故,两家的客厅设计一模一样,而往其它房间的门也都相同。舞台的正面,丈夫、邻居家里各有一道门通往饭厅和厨房;在舞台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门通往两家各自的卧室。两家的客厅的家具大同小异:几个有些陈旧的沙发,一个茶几,靠近舞台深处接近厨房的门边各有一部电话。)
(邻居家茶几上摆一瓶塑料花,隔壁丈夫家茶几上搁几分报纸)
幕启时:舞台上传出类似广播电台或电视新闻的背景声响。
从舞台灯光可以看出天刚黑,舞台上的两家人刚吃好晚饭;丈夫正一边看报一边剔牙,不时打一个嗝儿;邻居一个人在家里心不在焉地吃葡萄;妻子从厨房里抬一盘刚洗好的葡萄走出来,把盘子放到茶几上,妻子便开始默默地吃葡萄,动作亦如邻居一般心不在焉,丈夫没有吃,只看他的报纸。
一会儿,幕后传来广播里报时的钟声,三人在听到钟声时都同时呆住了。钟声响了八下,以显示此时正是晚上八点正。
音乐响起,三人才又恢复放松身体,妻子、邻居同时以同样的动作机械地去摘下一颗葡萄并以同样的动作吃了下去,没有吐出葡萄皮,便又以同样的动作放下手臂,无可奈何地又都呆住了。时间坚持了一会儿,三人都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两家的电话同时响起,妻子、邻居同时灵敏地跳起来,朝电话跑去,丈夫在此刻放松放松身体。
等电话响过三声,站在电话旁边的妻子、邻居同时以同样的动作接起电话——
妻子邻居 (同时以相同的语调)喂——(双方电话都无人应答)喂——喂喂——(电话里传出对方已挂断的鸣叫。二人以不可理解的表情把电话拿到面前,以怀疑、夸张却又习惯的检查了一下话筒,冷漠的放下,二人又以机械的步伐走回原地,坐下,一起开始吃葡萄 )
(妻子看了看丈夫,似乎要说什么,可到底没说;邻居吃着葡萄,若有所思,忽然停了下来。静止一会儿。 丈夫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沉静的妻子,有些不知所措,便换了一份报纸看了起来。整个的舞台又静止了一会儿。)
(妻子、邻居同时起身,并以同样的步伐向舞台深处走去)
(妻子进了厨房,邻居开始打电话)
(邻居的电话接通时,丈夫家的电话刚好同时响起)
(电话响了三下,丈夫继续看他的报纸,妻子从厨房里出来,接起电话。)
妻 子 喂——(邻居的话筒里同时传出妻子的声音,可她没做任何反映)喂——喂喂——(妻子,邻居习惯式的沉默。 妻子挂断电话,邻居的话筒里传出断线的鸣叫。邻居慢慢的也把电话放下。二人又以相同的步伐走回原地坐下,又开始以相同的节奏、动作一起吃葡萄。 沉默,停止吃葡萄,丈夫看他的报纸。 妻子看看丈夫,犹豫一下,起身去厨房;丈夫,邻居没动。)
(妻子从厨房里拿着一串上好的葡萄走回原地,站着看看丈夫,丈夫依旧看报,妻子便把葡萄放进茶几上的果盘里,坐下,看看丈夫,自己又开始吃葡萄,再看一下丈夫,随即停止一切动作。 邻居在家里一动不动 ,对着葡萄发呆。 丈夫仍在看报,不小心打了一个嗝儿。)
妻 子 (以自然的姿态摘下一颗葡萄,很舒服地吃下去,没有吐葡萄皮)啊!多么香甜的葡萄——(停顿,寻思)噫——刚才,我吃的那些葡萄——是大的好吃 呢还是小的好吃——我怎么没留意就吃下去了! (此时,妻子和邻居同时从果盘里拿起一窜葡萄对着灯光观察、琢磨着,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来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味)
妻 子 (陶醉地看看丈夫,丈夫仍然看他的报纸)哎——亲爱的——亲爱 的,吃葡萄吧,今天的这些葡萄可真甜——汁多,皮薄,水灵水灵的,见着就想吃——怎么样,先尝一下!(丈夫没反应。妻子自个儿坐下,吃自己的葡萄)
(丈夫忽然把报纸放到膝盖上,叹一口气,似乎没注意到眼前的一切)
丈 夫 又是水灾,冰雹,动不动就损失上百亿,几百万人无家可归。哼——都是环境恶化的结果呀!
(妻子把葡萄放回,坐下,有些兴致勃勃地看着丈夫)
丈 夫 不过——咱们这座城市倒好像还没有发生过水灾呢——(抬起头,看看妻子)你说,你说这怎么这么怪呀?我们的这座城市竟然没有发生过水灾——(看着妻子)
妻 子 (吃下一颗葡萄,没有吐皮,望着丈夫笑了笑)吃葡萄吧,亲爱的——多么香甜的葡萄!
(丈夫似乎无反应,只顾自己说话)
(隔壁的邻居此时一下找站起身,有些厌恶地去把窗帘给拉上,随即把灯也给关了。 舞台上只留下丈夫和妻子在自己家里 。)
丈 夫 啧啧啧——真是怪,怪啊——到处都在闹水灾,可——就我们这儿——好啊
怎么就没一点动静——
妻 子 (仍然笑着说)亲爱的,吃一颗葡萄吧——亲爱的,就尝一下 ——
(丈夫没反应)尝一颗——
丈 夫 你说这怪不怪,就我们这里没有闹水灾,这——(琢磨着)这几年来好象连雨也都没怎么下——
妻 子 ——啊,你忘了!现在咱们住的城市可是在沙漠中呀,怎么可能闹水灾呢?当然,也就没有雨可以下了。
丈 夫 什么?咱们居住的城市在沙漠里——嘿,你别骗人了你,就在我们结婚的时候都还是绿洲呢,怎么今天就变成了沙漠?
妻 子 亲爱的,世界变化就是如此的快——一刹那,一念之间,瞬息万变,直叫人不堪回首啊——何况——
丈 夫 可是,可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察到,好好的一个绿洲——它怎么就变成了沙漠呢?
妻 子 可是它就是变化了,不信,你到郊外看看去——你想一想,从咱们在这座城市认识,工作,结婚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可始终就呆在这座城市里头,没走出去过一步,哪怕就是郊外——二十多年哪——这得有多少变化!何况才只是一个沙漠。
丈 夫 可城市里怎么会感受不到沙漠的入侵呢? 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预兆?
妻 子 亲爱的,你知道,我们居住的地方可是叫城市。(略停)只要你是居住在城市里头,你就得天天面对一样的建筑,一样的空气,一样的人群,一样的熟悉,又一样的陌生——想想看,在这样一个地方居住、工作、生活,你还能辨别出什么好坏、是非和方向吗? 沙漠,只不过是风化的结果,而风化则是倾向于无声的改变,你自然就察觉不到——(摘一颗葡萄放到嘴里,没有吐葡萄皮)
丈 夫 可是沙漠——
妻 子 (想改变话题,便以有些诙谐的语气)可是在沙漠中也有它的好处,比方说(再摘一颗葡萄拿在手里)这葡萄很甜,原因是因为它生长在沙漠里(把葡萄扔进嘴里吃下去,没有吐葡萄皮)。
丈 夫 (此时才发现茶几上的葡萄,奇怪地)噫——你从哪儿弄到的葡萄?
妻 子 买的呀!
丈 夫 买的,你从哪儿来闲钱买葡萄——这葡萄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一斤哪?
妻 子 赊的。
丈 夫 赊的,你买东西没带钱!
妻 子 是我二舅卖的。
丈 夫 喔,原来是二舅卖的,这自然能赊就先赊帐—— 不过,你又什么时候却又跑出了一个二舅来呢?
妻 子 哎——对了,什么时候跑出一个二舅来了呢?(寻思,玩笑般的语气)对了!卖东西赊帐的就是二舅!
丈 夫 (无心眷恋地)这回答倒是够聪明的。(停顿一下)可是沙漠——怎么就——
妻 子 (拿起一串葡萄递给丈夫)来吧,来尝尝这葡萄——
丈 夫 ( 冷漠地)没心情——
妻 子 什么,没心情?你吃葡萄还需要有心情!(奇怪的)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逻辑,这样的理由可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丈 夫 难道不吃葡萄还需要什么理由?
妻 子 可是面前放着这么好的葡萄你不吃,你说,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吃呢?
丈 夫 我不想吃——
妻 子 不想吃——哈——又香又甜的葡萄呀!葡萄,有人不想吃又香又甜的葡萄,唉呦——
丈 夫 又香又甜的葡萄是有人不要吃。要不,你倒是想一下,怎么又会有人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
妻 子 (含糊地)这个嘛——啊——这个——(一下兴奋,诙谐、逗乐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
丈 夫 (不为所动)葡萄皮好吃吗?
妻 子 (衰竭,回味地)有点儿涩——又有点儿——甜,还有点儿——有点儿——咸!
丈 夫 (忽然感到奇怪而有兴致地)咸! 怎么,葡萄里难道还会有盐——嘻,怎么会呢? 咸味够不够——
妻 子 (挑逗地)你自己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丈 夫 尝一下,我倒是很想尝一下,可是——
妻 子 可是,还可是什么?连尝一下葡萄都得转一个弯,别再找借口了!你还不如先告诉我,你吃葡萄的时候是先从大的开始吃呢还是先从小的开始吃?
丈 夫 啊——这个问题,倒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借口,人们也常拿它来作一些关于性格的小测试。不过——
妻 子 你看你看,又来了不是,你还是先尝尝这葡萄再说吧——可甜了(把一串葡萄递给丈夫)
丈 夫 (奇怪地)亲爱的,难道你忘了——这么多年也来,你今晚上怎么就不记得了——还是你从来就没注意过——我是不吃葡萄的。
妻 子 你是不吃葡萄的!?我忘了——怎么会呢?真的——啊——可你干吗不吃呢,葡萄可是多好的水果呀——
丈 夫 哼哼——这刚好是我异于常人的,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样说吧:一个人,只要迷恋上什么别人常说的所谓好东西,他就会因为喜欢而把自己一点一点的就给出卖了,而让那些所谓的好东西来占据他的身体——乃至思想;这其中,葡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让你迷恋上不算,还得让你去面临一些新问题,并围着这个问题去思考,研究。因此而浪费了很多有关生命的宝贵东西。
妻 子 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鬼马精灵,可这次你骗不了我——吃葡萄竟然也会让人得不丧失,并因此还去什么思考——难道,思考本身不就是一件好事?
丈 夫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关键的是沙漠里头葡萄难搞,想吃葡萄,得想办法,而办法难想——可又想吃葡萄,这难道不需要思考思考吗!
妻 子 能象你这般拐弯抹角,真要是需要弄点儿什么葡萄,恐怕也并非什么难事,还用得着思考?
丈 夫 (打趣地)同志!事情并不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要是真去搞的话,那才知道它的复杂,葡萄在这里本是难搞的东西,与其为了它而大伤脑筋的去想办法、思考——我还不如不吃呢!这不,我不吃葡萄,不也一样的在好好的活着——我正是在平静的享受生命,而不想让诸如吃葡萄这样的小问题来烦扰我而已。所以嘛,还是不吃葡萄为妙。
妻 子 可是,你面前现在就摆着一盘现成的葡萄,不用你思考,你就可以吃,可你干吗不吃呢?况且,吃葡萄对身体有好处,味道又好。
丈 夫 就是因为葡萄好,我才不吃,怕一吃,就忘不了,老想着——
妻 子 在二十多年前当我们这儿还是绿洲的时候,我们这里可不缺葡萄,可你那时候怎么也不吃呢?
丈 夫 这是我有先见之明呗。
妻 子 又瞎吹牛,我看你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丈 夫 哈哈——可我要吃现在就吃得着,可我不吃——而你已经吃过葡萄了,不如你来说说葡萄到底是酸的呢还是甜的。
妻 子 (回味一下,有些做作而又玩笑的道)这个葡萄嘛——好象是有一点酸,不过——还是甜多一点——咦——(咂吧咂吧嘴,怀疑地)怎么——会有一点——有一点——
丈 夫 难道真是有点儿咸?
妻 子 对啦对啦!这倒是还真有些奇怪,葡萄怎么会带有咸味——
(沉默一会儿,舞台上响起一阵风沙呼啸和城市喧闹的嚣叫声,持续了一会过后,又响起一阵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警报声。同时,邻居家的灯亮了,丈夫妻子皆一动不动。 警报响过,邻居家的灯熄灭,丈夫妻子便才开始活动。)
丈 夫 刚才警报响过去时我想起来了,葡萄之所以会有咸味,可能就是因为沙漠化的结果——
妻 子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拿起一串葡萄看了看)你看,我就发现这葡萄是有点不对劲,这不,比以前小——
丈 夫 (有些哀伤地)难道——这里果真已变成了沙漠——
妻 子 怎么?你还不相信信,要不你可以的郊外看看去——
丈 夫 算了算了——你还是再去看一下,水管里有水了没有,家里可一滴水都没有了。送水公司怎么了,到现在也还不送水。(恼火地)搞什么统一管理,管理到水都没有得喝了。口真渴呀—— 两天了——
(厨房里响起一阵类似水流还是水管喷气的声响)
丈 夫 (伶耳听)快——去看一下,是不是水来了!(妻子起身去厨房,丈夫掩饰不住喜悦的在沙发等待着,妻子从厨房出来到原地)
丈 夫 (急切地)来了没有?
妻 子 是水管没关好,里面的空气流动,水——还是没来——
丈 夫 (有些绝望的)哎——一肚子的气——火气,没水——哎——(无可奈何地)受不了啦——人都快渴死了,唔——
妻 子 要不,你就先吃一点儿葡萄吧,它是水果,先用来应付一下——里面毕竟有水分,暂时缓一缓!
丈 夫 不行!我决不吃,不吃——
(舞台上又响起一阵迷幻的叫嚣,里面夹杂着各种城市里人群的喊叫和交通工具所发出的混响。随即——台上的灯光也随着叫嚣声一起闪晃,,整个的舞台显得很不稳定;妻子恐惧,丈夫在挣扎。 坚持一会后,一切又变得正常。后台响起有些迷幻的音乐。可丈夫在此时却显得更加地难受,快昏过去的样子,似乎再已坚持不住。)
妻 子 (过去抱住丈夫,怜悯地抚摩着他,慢慢,丈夫似乎安静了许多。在这片刻的安谧里,丈夫似乎睡着了,整个舞台显露出一种暂时的飘忽的美,邻居家的灯亮了一会又熄灭了。
丈 夫 ( 丈夫似乎是在梦中叫唤)水——水—— 这里的水都到那里去了,水——(在妻子怀里轻微的动了动,又安静了。 如梦的絮语,舞台气氛变得美丽而富动感,犹如记忆一般恍惚不定)
(背景响起少年时听过的一个故事,在讲故事时丈夫仿佛是自己讲给自己听。由于记忆的原故,有些地方已模糊不清了;有时似乎是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一样)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在天空飞来飞去。飞呀飞,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忽然,它发现地上有个瓶子,瓶子里有水。乌鸦高兴极了。可是,瓶口很深,它喝不着——怎么办呢?乌鸦发现旁边有些小石子——(此时,丈夫在梦中听见妻子的声音)
妻 子 (声音只在背景里梦幻般的出现)有谁能告诉我,乌鸦怎样才能喝得到水!
丈 夫 (这一段台词需要和音乐的节奏一起互相呼应,不能太快)乌鸦想从地上衔一些小石子来放到瓶子里,可是,乌鸦太累了——又渴,它好不容易才衔了一些石子来放到瓶子里——还是喝不着——乌鸦使劲衔呀衔呀——在有最后几颗石子乌鸦就喝着水了——可是,当乌鸦衔起最大的那块石子正准备放到瓶口里去时,它忽然发现瓶子不见了,瓶子——不见了,水——也就没有啦。乌鸦没有了水,一下就没了希望。乌鸦难过极了——(停顿)乌鸦抬头看看远方,又看看地上的石子,才发现这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沙漠。风从地上刮起阵阵越来越汹涌的风沙。就在风沙的呼啸声里,乌鸦哭了——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呀哭——哭到天地都黑了——乌鸦才慢慢的止住哭声,直到此时它才发现,刚才怎么没听见自己的哭声——乌鸦大声叫,可它仍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乌鸦绝望了——使出它最后的力气,不分辨方向的就朝漆黑的夜空里飞去。(丈夫此时在妻子怀里又有些痛苦的挣扎着,微张着嘴想吮吸到什么,妻子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茶几上的葡萄)漆黑的夜,它的黑暗笼罩住了一切——乌鸦不知道飞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飞得有多高——只有飞呀飞——此时的乌鸦,除了口渴外,乌鸦——可怜的乌鸦在漆黑的夜空里竟找不到地方降落了,乌鸦——只有在夜空里挣扎着任凭那对带它飞翔的翅膀耗尽它最后的力气——(丈夫又在妻子怀里挣扎)终于——乌鸦——乌鸦, 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这个世界最后留给它的,便只有——坠落——坠落—— ——乌鸦张开它的嘴,想对这个世界说一声再见——可是,它的嗓子,却还是叫不出声来——可怜的乌鸦,它费力地把翅膀张开,只有任凭自己在这个无声的空间里自由的坠落下去——象一片秋天的落叶,在用最后的舞蹈结束自己的生命——(丈夫此刻在妻子怀里无声的抽搐着,妻子怜爱地象母亲哄孩子一样的抚慰着丈夫,丈夫慢慢地安静下来。邻居家的灯此时又亮了,邻居走到窗前看窗外,一动不动地站着,只在窗帘上留下一道剪影。)
妻 子 (用似乎是在丈夫梦中的语调)可怜的乌鸦——它为什么不吃葡萄呢?
丈 夫 (用正常的语气)因为乌鸦不想成为一只会思想的乌鸦。
妻 子 为什么呢——
丈 夫 因为要做一只会思想的乌鸦会很痛苦——
妻 子 再怎么痛苦也不能和生命作对比,乌鸦,应该吃葡萄——
丈 夫 可是,在沙漠里,乌鸦到什么地方去才找得到葡萄——
妻 子 (正常的语调)用得着找吗,在我们的面前不就有洗好的现成的葡萄,只要他想吃,现在就可以——
(邻居此时离开窗前,即刻,里面响起拨电话的声音)
丈 夫 (似乎已经清醒)你——你,你——耍我——竟把我当做那只乌鸦——
(家里电话响,丈夫被电话吵醒,本能的从妻子怀里起身,却有些恍惚的只是看着面前。妻子拍一下丈夫的肩,去接电话。丈夫呆呆的坐着)
妻 子 喂——喂——说话呀——喂,喂喂——(对方挂断,妻子放下话筒。若有所思的走回,丈夫依旧恍惚的坐着。妻子看看丈夫,小心的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
丈 夫 (眼看着茶几上的葡萄,有些朦胧地)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了一只做梦的乌鸦,它口渴极了,他飞呀飞——最后它飞到了一个果园里——
妻 子 (看着丈夫,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乌鸦梦到了什么?它是不是梦到了葡萄——(丈夫沉默,可眼睛依旧看着葡萄。)呵,你刚才在梦里见到乌鸦在它的梦吃葡萄了?(好奇,兴奋的)怎么样,它觉得葡萄好不好吃——(丈夫摇摇头,指指嗓子,他不能说话)哦——我再去看一看水来了没有。(起身去厨房看水,丈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会儿,妻子回)还是没有水,我让水龙头开着,如果有水来,我们一下就能听得到水的声音。(妻子打哈欠,坐下,搽搽眼睛)要不,你就先吃几颗葡萄先对付一下,如果水一直不来怎么办——(拿起一串葡萄递给丈夫,可丈夫依然只是有些恍惚的看着妻子递来的葡萄,没做什么表示。妻子便摘下一颗葡萄试探着放到丈夫嘴里,丈夫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可他也没反对,却慢慢地还把葡萄给吞了下去。妻子又喂给第二颗,此时,丈夫似乎是尝到了葡萄的甜头。一下子抓过妻子手里的葡萄,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皮也不吐。妻子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丈夫。很快,如风卷残云般,丈夫把茶几上篮子里的那一串葡萄全给吃了。似乎因此有些满足的累了,又想要入睡的样子。)哼——男人嘛都一个样,喜欢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则。可真要是搞一场现场直播的话,你就发现——只要稍微放纵他一下,给他点甜头,时机掌握恰当——便能证实——男人们的幻想其实很脆弱,虚荣是因为没办法——所以,男人嘛,借口多多,外表坚强——(略停,看看丈夫,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妻子愣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厨房里传出水流的声音,妻子凝神听了一下,便朝厨房跑去。厨房里即刻响起一阵接水的忙乱声响。灯暗,厨房内的声音不变,一会儿,灯光又亮, 丈夫随灯光一起醒来,和先前相比显得有些怅然若失,只呆呆的坐着。有些懵懂的看着茶几上空的篮子,怀疑的咽一下口水,回味着什么。想说话,没说——
又过一会儿,厨房里的水声小了些。邻居家的灯灭。丈夫忽然惊醒似的打了个寒噤!)
丈 夫 (戏剧式的语调)嘴里怎么会又甜又咸的,难道——我刚才吃葡萄了——!我真的是吃过葡萄了——(咂吧着嘴,手足无措,眼睛四处搜索)天哪,竟连葡萄皮也吃下去了——怎么办呢?——吃过葡萄,思想跟着就来了。可怕的思想,它到来时——如同恶魔在雨夜里的一次敲门,用一个寒噤就惊醒你平静的梦,这——以后,恐怕我以前曾经的生活怕是要生出一场新的变故来。而这变故,它足以改变眼前的一切。然后,这可怕的思想——它将从此扎根于我的心脏,常常毫不留情地在现实面前把那些隐藏在平静底下的痛苦连根拔起,也不管会扯断或撕裂多少血管﹑细胞,再把它血淋淋地放置在我的面前——然而,对于这些沉淀了多少年的苦痛,我又能怎么办呢——葡萄啊葡萄——你将它们从我的心底唤醒,可你却又让我如何去面对呢?(停顿)看吧,思想的脚步也开始在黑暗中登陆,我已然预感到那种被思想占领过后俨然清醒可又无能为力的疲惫——还能怎么办呢,哼——等着吧——等——实在不行,那就只有换一种方式生活,难说——哎!都怪这葡萄——(难言的沉默,定定的坐着。厨房里安静下来,妻子抬一杯水上)
妻 子 醒了 ——正好,你看——有水了——(把杯子递给丈夫)
丈 夫 (没有接杯子)啊,水来了——哦,——先放一下吧!
妻 子 (没有放杯子)唉——怎么,现在不口渴啦?你刚才——
(以下的这段对白,要和前面的有一区别。丈夫的语气似乎比前面空洞,可他却又只得如此,有些硬撑的坚强)
丈 夫 (咂吧一下嘴,咽一口唾液,空洞而大声的道)哎呀——!是啊——口不渴了,我刚才没喝过水吧,这——哦,对了——可能是因为先前吃葡萄的缘故。葡萄葡萄——它是水果中的一种,水果水果——里面自然有水——吃过水果——口当然就不渴了——对不对——亲爱的?哈哈——(莫名的兴奋)
妻 子 (附和地)是啊,亲爱的。你可真聪明,一下子就会想问题了——还蛮符逻辑呢。这让我好喜欢——
丈 夫 是吗——亲爱的,不过——这恐怕还得归功于那些葡萄呢。
妻 子 不——亲爱的,我觉得应该归功于水。因为是你口渴,想喝水,可没水——后来——你才吃的葡萄,再这之后你口不渴了——并且还学会了思考。对吧?
丈 夫 噢,亲爱的,你是多么的聪明,难道这都是因为你以前吃葡萄的结果吗。看来,我以后可要多吃些葡萄——只是——
妻 子 其实 ,你以前就够聪明的,只不过吃了葡萄以后,它让你的思维变得更加敏锐,明懈——再者,如果吃葡萄既能让人变得聪明,又能解渴的话——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丈 夫 是啊——在取舍方面还是你高人一筹,懂得乐观对于生活的意义。可——这葡萄不好搞啊——(改变话题)算了吧,这不由得让我想通了一个故事,一个我刚才在报上看到的故事——
妻 子 什么故事——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丈 夫 不知道是否真实,可是挺有趣——
妻 子 挺有趣——给我讲一下吧,我还没听你给我讲过故事呢!而别人家两口子恩爱的一个标志就是丈夫要给妻子讲故事。
丈 夫 (一下子作痛苦状)哎呀——啊——疼死我啦——哎呀——(用手捂住肚子,痛得弯下腰去)
妻 子 啊——怎么啦,是那儿疼——让我看看,要不要上医院——喝点儿水——
丈 夫 (依旧痛苦地用余力道)唉,唉呀——不用了,是——肚子疼,可能过一会儿就好——
妻 子 怎么会是肚子疼——这么多年从没见你肚子疼过。(突然省悟到)会不会是葡萄——
丈 夫 不——不是因为葡萄。可能是因为刚才——我想给你——给你讲一下那个故事——可没想到,故事还没开始讲,肚子就突然的疼痛了起来。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这是我所讲的第一个故事。——你知道,无论什么,第一次总是痛苦的,正如你分娩一个曾经属于自己的骨肉。噢——亲爱的——请再等一会儿。现在,这个故事正在我的身体里长大,并逐渐成型——只要一会儿,它便安静了。这样,到时候我肚子也自然不疼了,我就可以给你讲故事。那样,我们也象别人一样的恩爱,快乐——
妻 子 哦——算了吧,亲爱的——如果因为我的快乐而让你痛苦的话,我宁愿不要快乐——
丈 夫 好啦,好啦——亲爱的,这第一次的阵痛终于过去了。啊——啊——(象是肚子忽然就不疼了似的)来吧,我可以给你讲故事了。
妻 子 啊!这么快就好啦——没想到,你这第一次的疼痛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亲爱的——你对我可真好。快讲吧!
丈 夫 我怕讲得不好 ——亲爱的,因为——
妻 子 哎呀,不怕不怕——只要是一个故事就行 ,何况——只要是丈夫讲的故事就都是好的故事。可问题的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对我讲。
丈 夫 那好吧,我这就给你讲。不过,在我讲的时候,你得经常和我说说话,以便提示着我,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讲故事。我怕——
妻 子 行!我也好想参与到你讲的故事当中去呢。
丈 夫 哦——那么,我们就开始吧——(清清嗓子,用讲故事的口吻)那是几个星期前——唏——大概是四个星期,也就是一个月左右前的一天早上,一位一直住在我们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单身老头儿,出门时故意把自己家的门敞开着不关,忽然就失踪了——
妻 子 那老头怎么会失踪呢,竟然连家门也不关——他可是一个人啦,失踪得真奇怪!
丈 夫 是嘛,据说老头儿再过三个月就退休了,偏偏却在这时候失踪——后来,老头儿的单位,还有警察——便开始到处找人——还登了寻人启示呢。可是都没找到老头儿。
妻 子 没找到,这下可怎么办呢?
丈 夫 是呀,我也这么想。可是,就在昨天,也就是一个月后——老头子却又自个儿回来了。
妻 子 这就更奇怪了,一个老头儿在失踪一个月之后竟然还能回来?
丈 夫 这不?各大新闻媒体都报道了他的消息,并且询问老头儿为什么要搞失踪。可老头儿在面对采访记者和拍摄镜头时,老头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看起来他似乎很幸福。这下,他可成了媒体的大红人——
妻 子 那老头儿后来说了没有,他为什么要搞失踪,他跑到底去了那儿。
丈 夫 去那儿——开始我也不知道。(略停)老头儿既没亲人,又无朋友,老婆几年前也死了,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是有点奇怪,他能去那儿呢?
妻 子 那天是星期几?
丈 夫 ——那天是——星期——星期一,对了!老头儿先是去了单位——早上五点半去的单位。
妻 子 星期一一—五点半就去单位,他这么早去干什么?
丈 夫 我想起来了,老头儿原来是要提前到上班的单位去先藏起来,故意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为的是不让别人知道他在那里,因为他想要看一下自己工作周围的人见他没来上班会有什么反应。
妻 子 老头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丈 夫 为什么——老头儿后来说了:他说自己在单位兢兢业业的干了四十多年,马上都快退休了——可是, 就这么过去的几十年,对于他来说,换来的都只是发条一般的生活——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挺麻木——同事们不怎么在乎他,而每天的上班——下班,他就似一台走时准确的钟表一样的走着,每个月的薪水算是给他上一次发条。于是——
妻 子 他就到单位里头躲起来了!
丈 夫 唔——
妻 子 可是,难道就没人在单位里发现他——
丈 夫 老头儿五点多到了单位,趁着单位里头还没人,他就藏到了一间事先就观察好了的屋子——那是一间堆满杂物的屋子,屋子的墙上有一个高高的窗户,窗户正好能够看得见老头儿他们办公室里的一切。好啦,到上班的时间了,老头儿的同事们一个一个的全部都来上班了。此时的老头儿——正站在那间屋子里的杂物上,通过那个高高的窗户看着他的同事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乎。可是,老头儿发现,竟然没有人注意他的缺席——直到后来,单位里有警察来找老头儿,人们此时才知道,老头儿失踪了——可他们此时却不知道,就在那时候,老头儿就趴在他们旁边的窗户上,正睁大了他失望的双眼在看着他们呢。原来——老头儿失望过后的双眼竟然和窗户一样的大,所以人们在寻找他的时候发现不了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窗户呢!
妻 子 多么大的窗户眼睛啦,以后可得对窗户留点神。——不过,警察为什么会来他上班的单位里找他呢!不去上班或者不关自己家的门又不犯法——
丈 夫 是啊,警察干嘛要去找他呢——邻居却不去找——喔—--对了,因为警察戴着大盖帽,就象是一个外星人——而外星人总是喜欢寻找不关门就失踪的人类的——
妻 子 (大笑,拍手,兴奋的)太好玩儿了,太好笑了——太有趣了——大盖帽的外星人——竟然就连外星人也找不到老头儿,怎么会呢——哈哈——
丈 夫 (依然一本正经)因为大盖帽的外星人是斗鸡眼——
妻 子 (更加兴奋地)啊——外星人也会有斗鸡眼——啊,哈哈哈哈——那——老头儿后来怎么样了呢?
丈 夫 他在单位里呆了一天,发现同事们对于他的失踪竟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意外、有的人还毫不在乎——这让老头儿的心里非常的难过。他想,自己在单位工作了这么多年,原来——他对于别人来说就如空气一样的存在—-- 一下子,老头儿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关于人生的悲伤的感叹。慢慢地,那些感叹在他的心里升华成了乐观、有力、光明和渴望的火花——老头儿决定:他要乔装成一个年轻的共产党员,去别的地方寻找他真正的同志和新的生活。后来,老头儿选择了——去苏联——
妻 子 苏联——哈哈哈哈哈(大笑)——你别逗了你!他怎么去得了苏联——就在一个月以前?!苏联,现在不叫俄罗斯吗?还苏联呢,你可真逗——嘿——真逗!
丈 夫 老头儿去的就是苏联。他说,苏联曾经是我们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在那里有好多同志和伏特加——关键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身前出国唯一就只去过苏联。因此他说,他去的就是苏联。
妻 子 哦——他竟有这种想法!真有趣。那——后来呢?
丈 夫 后来——后来老头儿真的就到了苏联——可是,到了苏联后——他才发现他尽管乔装成了一个年青的共产党员,可还是承受不了西伯利亚的寒冷,又患了气管炎,还去吸了好多的大麻都不管用。——于是,他只好又化装成一个印度商人回来了。
妻 子 化装成印度商人——他是想从心底里感到温暖一些,还是想躲过那些大盖帽的外星人的寻找—--嗨!太不可思议了。
丈 夫 昨天,老头儿终于凯旋归来。——他冷静的从深层的背包里拿出一把镰刀和一把锤,在西下的夕阳霞光中,他的身影刹时变得高大伟岸,金色的光芒罩在他的身上,犹如一座胜利的丰碑。于是,他成了人民英雄,好多人围在他的周围,高唱赞歌——他——他、还给我签了一个名。我一看名字,果然令人匪夷所思,如雷贯耳——差点就让我——当场晕倒——
妻 子 老头儿——他、叫什么名字——
丈 夫 ( 坐直身子,用故作的崇高、严肃、一本正经的神气,慢慢的说出三个字)狗 ——不——理——(说完,静止住先前的动作,以夸张的姿势达到妻子的反应)
妻 子 什么!?狗不理——啊、啊——你这死人,你原来是编了故事来骗人——以为人家是白痴,又想逗人家的乐——(丈夫一下站起来,整个的身体犹如机器人一般夸张的行走。每走一步说一个字,声音非常的单调,好似真的机器人所发)
丈 夫 老—--头——儿——就——叫—--狗——不——理——
妻 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妻子在沙发上笑了个人仰马翻;丈夫继续以先前的动作走着,喊着。 邻居家的灯又亮了,邻居开始打电话。 丈夫家的电话响,丈夫一下停止一切动作,定格。妻子跑去接电话。电话响过三声,妻子接起电话。同时,玩累了的丈夫放松身体,开心的回到沙发坐下)
妻 子 喂————喂,请问——喂——喂喂——喂——(对方电话断线,妻子犹豫着把电话放下,回到原地。邻居家的灯灭。)
丈 夫 怎么,还是不说话——
妻 子 嗯。(点了一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在丈夫面前坐下。一时整个的舞台显得很安静。 丈夫妻子一动不动,十几秒过后)
丈 夫 哎——亲爱的,狗不理老头儿呢?他——
妻 子 你这死人,就爱捉弄别人。什么老头儿——狗不理,全是你——你恐怕是又想吃包子了吧——而什么狗屁故事则是你这厮的阴谋诡计,想让人家去给你买包子——
丈 夫 哎呀——知我者吾老婆也!那你就到下面那家“苏联”包子店去给我买几个“狗不理老头儿”来,把我的这个“饥饿阴谋”给消灭掉。好不好——
妻 子 想得美!想吃包子啊,自己买去。
丈 夫 (亲呢的拉住妻子的手)我的小亲亲,我的狗不理——哥哥今天求你,快些下楼去买包子上来,待哥哥在家中备些许酒水,等到月儿升上来,我们便一起把盏赏月、吟诗作对,且乐他个痛快。(妻子在一侧看着丈夫疯癫的样子,慢慢的乐开了,随即又认真起来,下决心似的。)
妻 子 好吧!今天就姑且再为你去买一回包子,不过——等我把包子买回来了,有事要和你商量——一件挺重要的事。(边说边拿了一个包,开了门出去)
丈 夫 看她认真的样儿,难道真有什么事——哼,呆会儿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妻子走后,丈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妻子还不回来。慢慢,丈夫开始变得有些无所适从——雍懒的放松身体,躺在沙发上。又是过了一会儿,他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回的渡步。又不知怎地,一下坐到沙发上泄了气。坐着,深沉的埋下头,表情带着揪心的痛。慢慢地,又把头抬起,再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软弱的走到电视前打开电视,回到原地坐下看电视:似乎所有节目都不和他的意,丈夫拿着遥控不停的换着频道——电视屏幕越闪越快。一下子,他恼羞成怒,把电视关了,气愤地走到台前)
丈 夫 一成不变,尽是老一套:肥皂泡沫般的幼稚剧,破烂、老掉牙的粗俗广告,各种翻版的音画,过时、无聊的话题,机械的主持人,单调的颂歌——莫名其妙、千篇一律,无聊、恶心——(略停)然而,生活——生活为什么也是如此的烦闷哪——究竟是谁来导演的我们的生活,让我们都去充当着苍白、无辜和茫然的角色——真希望——哎,有时候,那怕——就是电视坏了——灯泡坏了——甚至停电——即使就是这些小插曲来轻轻的刺激我一下,那也是好的——可是呢!事情明摆着:电视是耐用产品,电灯呢——也似乎在和我比赛着看谁的寿命更长,不过——我们却有着相似的状态——(打趣地)它是在夜晚被我们所开关,而我呢——则是在白天被工作开关,我们都身不因己。(稍停)当然了——如果能在夜晚遇到停电,那有多好啊!还记得去年的那次停电。——城市因为停电,就会熄灭了它先前的喧嚣,这就使得我们可以安心的入睡。而当人们都睡熟的时候,微风悄悄从纱窗吹进屋里,电灯,因为停电,也睡着了。整个的空气里弥漫的是睡眠的香味,人们的鼾声轻轻的荡漾着夜,犹如抒情乐章中的慢板节拍—— 好把这世界上曾经零乱的一切,都在这片安逸、宁静的夜里送回到他的本原去,以此来抛弃一切任务、负担、压力、以及惯性——唉!(回到现实)别在痴心妄想啦!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警察现在又为这个城市安置了更加充足的后备电源,足够用来应付一切的意外。还能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是你可以把自家的灯关掉。可是,外面的灯光又会照射进来——射到你的身上、脸上,再反射出去。这时候,你又发现,外面的生活似乎比自己的快乐,可是,你却又没有办法加入—— 一个人的黑暗,或许就来自于别人的光明——或许——要是能把这城市的喧嚣声削弱一些,或许——人就不会这么孤独——因为一个人,只要能拥有足够的宁静,他至少就还能够拥有他自己。可是呢,这世界却充满了各种让人不得安宁的叫嚣,——不管是有声,还是无声的,到底把我们给逼到了失落的境地,让我们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局面。按时的开灯、关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经过白天、黑夜,凌晨、正午,最后记不清了自己是谁。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打开沙发旁边的台灯,去把顶灯给关掉,走回沙发坐下。不知道该干什么,呆坐一会儿,看报。看不进去,放下。拿起茶几上一打火机,一下一下的打,火机打不着。继续打火,仍然不着,继续——脸上慢慢显露出坚定、深思、深沉的面容。 邻居家灯亮,拨电话的声音。一会儿,丈夫家的电话响。可丈夫没有去接电话,一直到铃声停止,他都无动于衷。 邻居家的灯熄灭。丈夫走到台前,对观众)或许有人对我不接电话会感到奇怪,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家的电话由专人接听——就是我的妻子,因为呀、我家的电话挺幽默,尤其精通黑色幽默、知道幽默的力量。——它自从安装起的那天开始,一直到前些日子,都十多年了,始终没响过。为什么呢?因为自安装起的那天开始,从来就没就没人打过电话进来,而我们,也找不到有什么可以打电话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打电话出去。就这样,十多年了,每个月都只是纯粹的去交一下座机费,没让它停机,老想着有一天会用得上。嘿!这下倒好,交了十多年的座机费,到底还是没用上。(停顿一下)慢慢地,它的模样也逐渐变得过时——旧了,难看了。一些缝隙里布满灰尘,外表发黄——和人类一样,它们也不能避免岁月侵蚀过后在它们的脸上和身子骨上留下发旧的尘埃。(感叹地)想一下呀,这电话刚好还是在我结婚那年就安装的了,到如今,它已要和我一起滑向不惑之年喽——是啊,不惑的深渊,一旦沉溺到时间的河里,便只有无力自拔、无力自拔——(寻思,回沙发坐下,又拿起打火机打起来,仍然打不着。慢慢的,停止打火,放回火机。起身,精神饱满地。)可就在最近,电话——这老家伙,有一天它开始会叫了,有事没事就响一下。等你去接线吧,却又没人,或者就是不说话——就这样,过去了一两个月。我想,算了吧,这电话叫得实在让人难受,接起来对方又不说话。干脆,把电话线给拔了——要不就让它停机算了。(停顿)可我老婆却说——不行,如果有一天真要有什么重要的电话打进来,而我们又接不到,那怎么办呢。于是,老婆说了,以后的电话全由她来接好啦——这不,刚才电话响了,可她不在。就这样,这电话一直这样响着已有几个月了吧——四月、五月——八月——管它呢!反正,时间、年华、岁月、青春——作流水似的——都滑过去了!管它三个月,还是五个月——即使是一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试想一下过去呀——想起,从读书,工作,结婚——结婚后的——一直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哈欠)恍如一梦哪!(感叹地)快二十年了,却还象昨天才离开家,晚上到这儿,累了,困了,就睡下了。等第二天醒过来,一扭头,发现枕头的另一边还睡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清醒清醒,定定神——发现那人——哦,是你的妻子。于是,习惯式的没有惊慌,只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什么时候一张床上变两人了呢!这——一会儿后,终于清醒透了,才想起刚才在朦胧中的一点欲望来——搜索一下大脑,终于想起原来是要上洗手间。那就起床,去洗手间——却又发现,怎么一切都没有原来的那样顺畅,管它呢——洗手,再发现水怎么也比从前凉,随便冲两下就赶紧拉过毛巾来擦手。忽然,一下又看见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怎么已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苍老、惶然、无奈、空洞、迷茫、无助——当自己面对自己时都竟然会是那么陌生?!(回沙发坐下)原来,我已到这个地方好长时间了,而一切都没有再变化,只是沉活于岁月之中而让一成不变的工作和生活使我变老了、钝了——(邻居家灯亮,拨电话的声音。丈夫家的电话响。响过三声后。丈夫开始说话。丈夫说话时,电话声音缩小,直到停止,邻居家的灯灭。)我不能接这个电话——如果——老婆在家就好啦!她说过如果有电话就全部都由她来接听的。啊——或许也有她理由。(稍停)正如她所说:希望这个已经沉寂了许多年的电话,在有一天会鸣响之后,能给我们眼前冷落的生活一个启迪、或者暗示。(寻思。走到电话旁若有所思的端详了一会儿电话。忽然,用仿佛有些责怪似的口气。 )噢——糟了!刚才的那两个电话——要是对方已准备说话,难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我竟没有接听!——错过了一次可能的机会——哦——(有些不知所措的踱步。停。释然地)算了吧!自责永远都是没用的借口,倒还不如认真的去思考一下这电话给带来的启示——(略为沉思一下)对了,一个电话,在沉寂多年之后,都会响啦——就电话本身而言,别人用不用它来通话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电话本身实现了对一个沉局的打破,以及对周围世界的改变。不是吗——哈哈——因此而来琢磨一下我目前的生活——一个来自电话的启示——生活的改变不在于生活本身,而在于生活中的人。而我——(一时兴奋、激动起来。)葡萄——老头儿去苏联的故事,狗不理包子——会响却又接不通的电话——(依然若有所思,既而充满希望,拿起茶几上的火机打出了几道火花,忽然又停止住不打。)是了,电话,它虽然只是一部——电话。可是,它竟然——能在沉静多年之后响起,因此而打开了新的局面。可是我,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反而——(邻居打电话。丈夫家电话响。停止说话,也不去接听,保持不动,直到电话铃声停止。鼓起勇气。)电话在沉寂多年之后都响起了铃声,难道!这真的预示着生活有可能将改变——生活——将改变——( 反复的说,大踏步的来回走动,似乎正在心里下决心但又有些矛盾。最后,主义似乎拿定,可是却又有些动摇的样子。)刚才故事中的老头儿——老头儿在临退休前的失踪—— 不关家门、放弃原来的一切,就只为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因此,他去到了苏联——苏联!哈哈——是啊——(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自嘲似的笑了笑)不过,真要是一下就能放弃掉一直以来单调而又平庸的生活,忽然的就置身事外,从现在开始重新去寻求自己心目中原来的理想生活,那该有多好啊——或许,就象老头儿那样,一下子出走,失踪——倒也是个好办法,简单实用——不作后顾之忧。(略停)嗨——我竟然编了一个如此荒唐的故事——嘘,如此荒唐,却又是如此的贴切,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似乎再次的陷入沉思,一下想到了现实。用有些不肯定却又希望的语气。)如果我也把过去和现在的一切给抛开,自由的跑了开去,重新寻求到自己中意的生活——其实,也并非——不无可能。(思索,向往地)新改变——新的生活,新的生命,新的世界,新的——新的——新的——嗯!
(回沙发坐下,继续的想着什么,慢慢出了神。)
(正在丈夫一个人出神地想着什么的时候,妻子开门回来了。进屋后,见到丈夫正出神的模样,而丈夫却似乎没注意到妻子的回来。妻子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在丈夫对面坐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丈夫。彼此的沉默。妻子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想逗乐似的把手放到丈夫眼前晃了晃,想由此引起丈夫的注意,可丈夫依然无动于衷。于是——)
妻 子 唉!我说,你刚才不是要吃包子吗,你看,给你买回来了!(丈夫仍然没反映)噫!我说——我这好不容易去给你把包子买来了,你却又在那儿发愣。(稍停)怎么,是还在想刚才老头儿去苏联的故事——还是神游天外了呢!(丈夫还是毫无反映。妻子仍想打破丈夫的沉默)哟喔——你这是要坚持到底的保持沉默,坚定立场呢——还是想要——(停顿一下,用自言自语的语气)嗯!他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刚才着了魔!先前还说笑话骗人要吃包子来着——这会儿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我得看看。(边说边伸手在丈夫的额头上摸了摸,还看了看眼皮,接着又俯下身来伏在丈夫的胸口上,侧耳倾听他的心跳。末了,起身再仔细的打量一下丈夫)没发烧啊!心跳也正常——喂——喂!——(丈夫没反映。妻子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丈夫眼前晃了晃,他依旧不作反映。妻子便拉起丈夫的一只手摇晃起来,牵动丈夫的整个上身跟着晃动)怎么了——你?清醒清醒——到底怎么啦,你说一下话呀,别闷着不开声儿的吓唬人——
丈 夫 (一下子震脱妻子的摆布,恼怒地)瞎嚷什么呢?你看你——就是沉不住气,我——还不是好好的嘛!就象你所说的那样——没发烧、心跳也正常吗——仍然还是一个活人,是你丈夫——
妻 子 那你干吗不说话的傻坐着发呆,也不管人家的进出。我可是为了你才出去买包子,等回来——你却又不言不语的不理会人家——
丈 夫 哎呀——你看你,我才说一句话,你又是一堆没头没脑的理由。(稍顿)我刚才只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正想到问题的关键,你回来了——这不——
妻 子 我——我是怕包子买回来老放着,你现在不吃,就冷了——我——
丈 夫 (语气缓和的)那就还是再放一会儿吧,不知怎的,我在这里想着想着——这会儿却不知又想到那里去了。我还说,等想出点眉目来好讲给你听呢!
妻 子 想不出来那就算了,别再想啦!——倒是看你刚才那认真的模样,还象我们从前在读大学那会儿——(充满回忆的)那时候的你呀,平常看上去傻傻的,不过却在你思考的时候那种认真的模样和专注的眼神里,总是流露出一种可以让人值得信赖的温柔来——想当初,可能就是被你的那个神情给迷住了,以至于后来不小心嫁给了你。
丈 夫 (被感染的)是呀,当初人还年轻,什么事都老想明白个究竟,自然想得也多。特别是对未来吧,总在自己的心里设计着偌大的蓝图,想象着,将来一定要过自己喜欢,舒心的日子,干自己钟情的工作、事业,让自己的人生充实、快意、有价值。(略停,回到现实中。叹息似的)可是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落得的,只是今天得过且过的日子——单调、空洞、无聊——(沉默,叹息似的)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还是只得去面对着就连自己都觉得枯燥无味的现状。(妻子轻轻走到丈夫旁边坐下,慢慢的靠在丈夫肩上,听他说话)可是——我们难道就要永远的这样下去,眼看着被单调的工作和生活来消耗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残存的一点生命——(沉默,停顿一下)刚才,我正想着,在现实中我们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我们太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了,放不下现在我们所抓住的那一束救命稻草,因此反而被束缚住不能动弹。(邻居打电话,接通时,丈夫家的电话同时响起。丈夫停止说话,电话响过三声。妻子起身准备去接电话,丈夫一把拉住她不让去接电话。妻子无赖的看着丈夫,没有去接电话,丈夫也没有放手。电话响着,丈夫用激动的语气对妻子说话。在他说话时,电话的铃声变小,直到停止。)当初,我们的生活不正如这部电话,一直都沉默着,尽管它本身完美无暇,只要通过一条线就可以和外面的世界连在一起。(停顿)可是,它自从来到我们家里以后,就只有一个人似的孤单单的呆在那儿了。慢慢地,它的模样——变化了,旧了,老了——可它还是只得孤零零的沉默着,唬,沉默着——可是,终于在有一天,它竟然会响了,只是等我们去接起电话想通过它说话时,对方断了——就这样,毫无办法,可它到底会响了,只不过它还是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因为它脱离不了这个屋子,它本身只是一部电话而已。(停顿,有些激昂的)可你——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的同志、战友,刚才的狗不理,你还在说——好啦!电话在沉寂了那么多年之后都会响了,我们的生活是不是也要打开新的局面,迎来新的春天了。(沉默)可是,时间一天、两天——三个月,五个月,一年—— 一年多——时间又莫名其妙的滑过去了——而我们(顿一顿)毕竟是有思想能够行动的“人”,竟然却还不如刚才故事中的那个老头儿一样有勇气去改变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啊,电话都会响啦——哼!(默然)
妻 子 (似乎沉浸到了丈夫的说教中去而颇有感触。叹息一下过后,却以有些想转变话题的诙谐口气)就那老头儿,那狗不理老头儿——他本来就是一包子!你说?包子如何能去改变自己。(略停,再次改变语气,更加柔和)我看啦——你还是先把这包——先给吃了吧。否则,恐怕要凉了——
丈 夫 (放下妻子的手起身对观众)可我是人,是一个活了四十多年的人,我仍然还在想要新的生活,哪怕就是真要象包子那样把自己放到蒸笼里去蒸一下,只要能改变,我——我也——(丈夫似乎一下找不着北,正支吾着。邻居打的电话又响。响过三声,妻子去接电话,丈夫这下没有拉住妻子)
妻 子 (接起电话)喂——喂喂——(别有用意的扭头看看丈夫,用一种有些恶作剧式似的语气)喂!请问——喔,你是—— 是狗不理包子店——哦!是在苏联的分店——(丈夫听到妻子的谈话,丈夫一下子似乎又如春光拂面般的站将起来,兴奋的面对观众顿了一下,便很激动起身朝妻子和电话走过去)可——我们这里是中国,可能你打错了——啊,没关系——再见——(妻子看到丈夫刚要到她身边时,便把电话给挂断了,以一种别有用意的看着丈夫,可丈夫没察觉到)
丈 夫 (丈夫看到妻子有些匆忙的竟把电话给挂了,这使得他愣了一下,便有些应急却又空洞的道)终于有人在电话里讲话啦——(自语的口气)终于,终于有人在电话里出现了,好啦,这下——这下——(在电话旁来回的走动,嘴里小声的嘟哝着什么)
妻 子 (看着丈夫的样子,妻子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开导的口气)没有人——(笑)刚才,我只不过是在对着电话演戏,想和那狗不理老头儿聊一下,可这让我觉得好笑——就想也骗你一下,说是有人从苏联打来的电话——(笑)还是什么苏联的狗不理包子——(笑。而丈夫此时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妻子的解释)想不到——你听见电话里有人说话就过来——我怕被你戳穿,就赶紧把电话挂了——这不——唉——
丈 夫 (似乎已经忘记了妻子的存在,只顾自己说话。妻子此时就形同一件摆设)好——好——好——这下好啦——(拍一下妻子的肩膀)从前你一直就没和这部电话讲过完整的一句话——可就在刚才,管你是演戏也好、假装也好、还是莫须有也好,但你已经通过这部电话有了交流,因此而打破了这二十多年来的僵局——这是不是标志着我们新生活的一个开始呢——唔,好——(再次排排妻子。兴奋地)生活不就是一个假装的世界!那老头儿不也就是我凭空捏造的一个人嘛,可后来,他却变成了一个包子——而这包子——因为这包子,你又对着电话说了话,以此却打破了这么些年来的僵局,让我从中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唔——好好好——这老头儿好,狗不理包子好——
妻 子 (刚才丈夫在说话时,妻子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来,却见丈夫的话没完没了。几次想打断。这下,不竞让她一下子莫名的发起火来)好好好好好——这包子你到底还吃不吃,你要再不吃,我就真把它扔去给狗吃了。我倒要看看那些野狗到底理不理——
丈 夫 (听到了妻子的说话,可仍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显得越来越高兴,就象是存心想把妻子给逗恼了)包子在刚才想吃,不等于现在也想吃包子——而生活,在以前曾经是一潭死水,不等于将来还是一个样。关键——(笑)关键在于如何把刚才买来的包子拿来扔给狗吃,怎样找来一把锄头去把原先的那潭生活的死水给放干,不再管以后——对!也就是不需要想后果,关键在于改变!唔——(坦然的坐下,振奋的看着妻子。见妻子有些生气,便想诚心的逗逗她)包子——狗不理——狗不理包子——狗不理老头儿——老头儿——包子,苏联包子——
妻 子 (没好气地)你这当我是什么呀你——(忽然发现没这必要,口气缓和了一些)这包子你还吃不吃?(丈夫没反应,依旧逗她)不吃——那你也就别再闹了,我——跟你商量件事儿——(丈夫继续着刚才的逗弄)
丈 夫 包子,狗不理——狗不理、包子——
妻 子 你有完没完啊——(拿起茶几上装包子的袋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把包子扔了出去,又回到丈夫面前。语气强硬)明天——单位让我去出差,去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就自己照顾你自己吧!(径直去了卧室。舞台上就只剩下丈夫。这下,他终于静了声,只一个人定定的呆着。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丈夫依旧未动。电话响过三声,妻子出来接电话)
妻 子 (接起电话)喂——喂喂——(无人应答)喂——(对方挂断。妻子慢慢的放下电话,默默的站了一会,看了看此时沉默的丈夫,慢慢地走到丈夫旁边,轻轻的坐下,静静地依偎着他。沉默。丈夫的手慢慢的挽住妻子)
丈 夫 (温柔地)你明天出差,是去哪儿——
妻 子 去月球。今年单位刚在上面开展起新的业务,这次是派我去和合资方签合同,顺便也考察一下——
丈 夫 (冷静的,对于妻子去的是月球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好象自己已是一个老人,对于一切的以外都处变不惊)去的是月球——哦,这么说,那么多年了,你终于有机会去体会新的生活了——何况,去的还是月球。(沉默)去吧!你去了,我们会分开一段时间——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轻轻的把挽住妻子的手拿开,扶起妻子)行李收拾了没有,我——去替你收拾行李——
妻 子 不用了,单位说了,由于月球上的一切都和地球上的不同,用不着带行李——我想,明天走的时候带一张你的照片去。等到了月球上把你的照片拿出来,也让你看看那上面的景象——
丈 夫 那你还是赶快去睡了吧。明天——几点走?
妻 子 七点。(站起身来,拉着丈夫的手)一起去睡吧!
丈 夫 我还想坐一会儿——你先去睡,明天、明天我去送你——
妻 子 那——我去睡觉了,不过,你明天就不用去送我啦,七点还早呢,你接着睡,反正,我又没行李——自己去就行了。
丈 夫 这样也好——(看看妻子)你快去睡了吧——我,还想再坐一会儿。(妻子迟疑了一下,慢慢的去了卧室。剩下丈夫一人坐在沙发上)
丈 夫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后,站起来走到台前,面对观众,用话外音似的语气)明天,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停顿一下)明天,妻子出差了,等到了月球,在那里——她或许会遇到新的机会并开始她新的生活——何况——是啊,何况去的是月亮呢!据说,只要到了月亮上,就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要不,嫦娥干吗要奔月呢——传说月亮上很寒冷,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这是在担心些啥呢,寒冷只不过是一种可以忍受的关于衣服的哲学——(思讨到)唏,苏联——苏联的西伯利亚接近极地,不也挺冷!就是不知道去了那里会不会象到了月亮上一样的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算了吧,不要再想什么苏联了,苏联——我干吗还叫苏联呢,现在不已改称俄罗斯了吗。对,是俄罗斯——唔,管它俄罗斯还是苏联,除非——我去,要不然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哎,可要是我去了呢,那——嘘,毛主席去过苏联,我去过俄罗斯——这不新瓶装旧酒(自嘲)倒是瓶子越来越差劲。不过,听说伏特加的劲倒挺足——可惜没喝过。(走到沙发跟前,想坐却又未坐,略一思讨,又回原地)好啦,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呢,反正——明天,明天妻子走啦,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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