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巴比伦

人物表：

亚里士多德 希腊哲学家，亚历山大的老师

卡利西尼斯 亚里士多德的侄子和学生，亚历山大大将

亚历山大 即亚历山大大帝，古马其顿国王

赫菲斯提翁 亚历山大密友和得力大将

克雷塔斯 亚历山大义兄和大将，憨厚耿直

塞琉古 亚历山大大将，沉着稳重

托勒密 亚历山大大将，智计百出

奥林匹阿斯 亚历山大母亲

仆人

罗克珊妮 亚历山大妻子

波斯旧臣三人

卡兰那斯 印度智者

马其顿士兵若干

序幕

【黑场。激昂的序曲，直至结束。静场。

【亚里士多德秉烛上。微弱的灯光起。此时的亚里士多德是一个活了两千三百多年的象征，他已经很老了，可以竭尽可能表现他的老态。烛光摇曳，投射出他一个巨大的阴影。整个场景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亚里士多德 （独白）今天我要说的，是梦。

人的生命每天都要中断几个钟头。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若有若无的呼吸以外，人的躯体就像死去了一样沉静。睡神是死神的兄弟，他能神奇地让人在醒来之后，保留一段记忆。它是那样的神妙，以至于让人以为是到过了另一个世界。可我们留存下来的也只不过是些记忆的碎片罢了，对于那个似乎存在的世界，我们的印象是那样的模糊。奇妙的是，我们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能够保留的，也只有记忆，这样时间长了，我们在记忆的深海里探寻，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梦。我们就在这亦真亦幻之间生活，难怪总是有人感叹“人生如梦”呢！

哦，忘了作自我介绍了。我叫亚里士多德，希腊人氏。我已经记不清我的年纪了，大概总有两千三百多岁了吧。我好像出生在马其顿的乡下，是马其顿御医的儿子。后来我游学到过雅典，柏拉图是我的老师。再后来我回到了马其顿，在国王腓力的聘请下，作了王子的老师。我老了，脑子不好使了，记不得多少东西了，但对这个王子，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叫亚历山大，他注定要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率领着希腊联军，远征亚细亚的土地，攻灭庞大的波斯帝国，足迹一直到达印度河畔。人们叫他亚历山大大帝，说他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征服者。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任性的小伙子……

【音乐起。灯光暗，亚历山大上。这时的亚历山大也只是一个影子。

亚历山大 老师，您还在这里？

亚历士多德 是呀，他们不肯让我离去。亚历山大，你从哪里来？

亚历山大 巴比伦。我刚刚到过那儿，去看看幼发拉底河，去看看通天塔，去看看空中花园；去看看那些似曾相识的残垣断壁，去看看早已化为尘土的众神之门；去看看那片一遍遍被战争夷平的土地，去看看那座重新被炮火烧焦的古都。

亚里士多德 你，是在寻找些什么吗？

亚历山大 是的。我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是我生命的精华。巴比伦，那是我魂归之处，可是我翻遍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却是一无所获。

亚里士多德 来，孩子，你看这繁星满天，夜色沉沉，亘古以来，就是这么笼罩着大地。它们，便是你的见证。久远的过去不去思量，终究是会被遗忘的。我的记性也未见得好，但是我也愿意帮你一起回忆回忆那场千秋大梦。

亚历山大 好的，老师，那就让这沉沉的夜，带我们去重温旧梦吧。

【他走上前来，吹熄了蜡烛。黑场。音乐拉起，又渐弱至无。

第一幕 马其顿首都佩拉

第一场 御花园

【场灯亮。这是一个花园，写意即可。

【内笑声，亚历山大、赫菲斯提翁、克雷塔斯、塞琉古一边狂笑一边上。

亚历山大 哈哈……赫菲斯提翁，等等我，我可没有你这个奥林匹克长跑冠军跑得快！

赫菲斯提翁 哈哈……笑死我了！（坐倒在地）

克雷塔斯 那个可怜的老头这会儿一定气得要把胡子拔下来了！哈哈……我快不行了！

塞琉古 他还没工夫生气呢，现在他着急得没办法，大喊救命还来不及呢！哈哈……

赫菲斯提翁 亚历山大，你这个主意可太损了，这种对付走兽的办法居然拿来对付老师，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亚历山大 哈哈……，如果托勒密在，他准能想出更损的主意来！不过赫菲斯提翁，还是夸奖你的身手敏捷吧，你可绝对是个好猎手呢！

塞琉古 就是，这样眼明手快，也只有赫菲斯提翁能够做到！不过像这样的老朽，走路慢慢腾腾地，也用不着这么好的猎手出手！

克雷塔斯 可不是，那个雅典的老头就这么颤颤巍巍地走着，赫菲斯提翁的绳子就这么一收，他就被吊在了树上，那叫一个过瘾！

克雷塔斯 真想看见他对我们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哈哈……

亚历山大 （突然停止了笑）我们不会看到的。

【众人都止了笑，看着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 为什么？

亚历山大 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明知是被我们捉弄了，见了我们还是唯唯诺诺。这些人都是一副德性，就像放弃了抵抗的猎物，在做了些徒然的挣扎之后，就会自轻自贱地向猎手讨饶。这有多无趣！

赫菲斯提翁 是呀，做马其顿王子的宫廷教师，他们还不得小心翼翼地？这样才能保得住他们的饭碗！

塞琉古 可他们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个雅典老头是教我们希腊文的，可他不给我们讲《伊利亚特》《奥德赛》，也不讲色诺芬的《远征记》，连埃斯库罗斯、欧里彼得斯的悲剧也不给我们讲，整天在语法和修辞上缠个没完，烦都要烦死了！还有那个底比斯人，哦，宙斯呀，国王居然聘请这样的人给我们讲授哲学！他所有的哲学就是设计他想象中的模范城市，策划一种根本不存在的所谓新生活！

克雷塔斯 就是就是，他说的话那么绕，一会是“神明”，一会是“道德”，一会是“意志”，一会是“绝对”，我琢磨了五十遍都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哼，还不如出去打猎来得快活！

赫菲斯提翁 呵呵，得了吧，克雷塔斯，就凭你到现在都认不全24个字母的脑袋，理解这些东西是困难些。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东西也确实无聊得很。

克雷塔斯 唉，也就是亚里士多德讲的课还有点意思，总是带我们去观察一些花呀、草呀、小动物什么的，虽然他的嘴里也总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塞琉古 对，亚里士多德还是个蛮有趣的老头，讲的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亚历山大 亚里士多德不同的，他是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

克雷塔斯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这么复杂的问题好不好，我还是在想那个倒霉的老头，想想他被吊在树上的样子，我就想笑，哈哈！

亚历山大 难道我们就只能躲在马其顿的宫廷里，靠捉弄老师来打发日子吗？

克雷塔斯 唉，真想随着国王陛下一起出征，建功立业呀！

塞琉古 对，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国王陛下应该不会再以年纪为托辞来阻拦我们随军远征吧。我们马其顿兵威正盛，眼见就要统一全希腊了，能在这样的军中战斗，那是何等的荣耀呀！

亚历山大 兄弟们，父王会把一切都抢先做完，他不会留下什么重大的事让我同你们一起去做的！

【众人沉默。

亚历山大 哦，大家准备一下吧，等一会亚里士多德老师就要来了。今天我要听他的单独教诲，你们可不要打扰我。

众人 知道了。

赫菲斯提翁 咦，看那是谁来了？

【仆人上。

仆人 （行礼）殿下早安。

亚历山大 哦？你是从我母亲那里来的？她有什么吩咐？

仆人 王后陛下说她要见您，请您到她的寝宫去一下。

亚历山大 我在等候亚里士多德老师，难道你没有告诉母后吗？

仆人 王后陛下说一定请殿下过去一下，她说有要事相告。

亚历山大 （自言自语）唉，我这个母亲！（对仆人）好吧，你去转告母后，说我马上就过去。（仆人行礼下）（对赫菲斯提翁）赫菲斯提翁，等一会亚里士多德老师来了你到母后的寝宫去告诉我一声。（下）

克雷塔斯 王后行事总是古里古怪地，不知道这次叫亚历山大去又有什么事情。

赫菲斯提翁 别瞎猜，回自己房间去吧。

【众人下。黑场。

第二场 王后寝宫

【灯起，奥林匹阿斯完成一个祭神的舞蹈，舞蹈诡异而神秘。

【舞蹈结束，亚历山大上。

亚历山大 您找我有事，妈妈？

奥林匹阿斯 过来，孩子，在伟大的宙斯面前跟我一起祈祷吧。

亚历山大 妈妈，谢谢您每天都为我在这里祈福。可是，您叫我有什么事呢，我还在等候亚里士多德老师的到来。

奥林匹阿斯 别跟我提那个该死的乡巴佬！这是腓力安排的阴谋！他让你从小就受所谓希腊正宗的教导，这只会让你越来越藐视神明！宙斯是宇宙间至高无上的神明，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根本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他明察秋毫，一切卑鄙的行为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亚历山大 您总是对父王充满了怨言，可是他毕竟是您的丈夫、我的父亲。

奥林匹阿斯 哼，腓力么？孩子，你真的以为你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不敬神灵的野蛮人吗？你这样的聪敏的孩子，会有一个凡人做父亲吗？

亚历山大 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奥林匹阿斯 16年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万能的宙斯，他对我说：“虔诚的奥林匹阿斯呀，由于你无私的供奉和质朴的虔敬，我将赐福于你。我把我的儿子赐给你，你要教导他崇敬神明，他注定会像特洛伊的英雄那样建功立业，永垂不朽！”后来，就有了你这个孩子。不错，你是宙斯的儿子，是英雄的后代！

亚历山大 妈妈，这太不可思议了。

奥林匹阿斯 不要怀疑。要相信，你是神的儿子。你要遵从先人的教导，今后每到一处，你都要用当地最好的祭献来悉心地供奉伟大的宙斯和那些保佑马其顿人的伟大神祇。

亚历山大 这点不用您说我也会注意的，妈妈。

奥林匹阿斯 哼，我只是及时提醒你罢了。作为马其顿的王子，你迟早是要从军的，到时候你带着几千几万的步骑，行军杀戮的时候，你的想法就难保不会变了。我当初认识腓力的时候，是在色雷斯的一次宗教集会上，他的仪容和行止让我轻信了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的花言巧语让我满以为他是一个敬畏神灵的人。可结果呢？天底下再也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人能像他那样，嘴里说着敬神的言辞，手中做着渎神的行为！他对卧室的神像从来不屑一顾，除了战神和酒神以外永远记不住任何一个神明的生日，在庄严的太阳神祭典上，他居然能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瞌睡。哦，天可怜见，他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亚历山大 妈妈，我很震惊您会如此强烈地诅咒我的父王。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些误会。

奥林匹阿斯 误会？我倒希望只是些误会！他只对攻城略地感兴趣，根本就没有一点敬神的表示。他对于强大的神的力量居然一点都不懂得敬畏！我对他已经丧失信心了。而你，孩子，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你好。我特意在你还没有踏上军旅生涯之前告诉你这些，免得你以后走弯路。要知道，人要是不知敬畏，上天必会降灾于他！

亚历山大 妈妈，我想父王的心里一定无比地虔敬，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奥林匹阿斯 你还在为他开脱！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得多！怎么，觉得我对你严厉了？你父亲不是对你严厉得多？你们上次胡闹，吵着要娶波斯督办的女儿为妻，你亲爱的父王还不是大发雷霆，你的朋友托勒密不是都被他逐出了马其顿宫廷吗？

亚历山大 那是我们自己不好，怪不得父王，妈妈。

奥林匹阿斯 看来他对你的培养计划实施得很好呢！

亚历山大 妈妈……

【赫菲斯提翁上。

赫菲斯提翁 见过王后陛下，愿万能的宙斯赐福于您。

奥林匹阿斯 免礼。

赫菲斯提翁 亚历山大殿下，亚里士多德老师已经到了，正在御花园等候。

亚历山大 哦，是吗？妈妈，对不起，我得走了。对于您的教诲我谨记在心，改天我再来看您。（匆匆下）

【赫菲斯提翁转身欲下。

奥林匹阿斯 赫菲斯提翁，请留步。

赫菲斯提翁 （停步转身）王后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奥林匹阿斯 赫菲斯提翁，我知道你是亚历山大最要好的朋友，为此国王还给了你特别的权利，许你自由出入宫廷。

赫菲斯提翁 那的确是特别的恩典，王后陛下，对此我感激不尽。

奥林匹阿斯 你也是马其顿贵族的儿子，作为马其顿王子的密友，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应该负有什么样的责任。

赫菲斯提翁 王后陛下，请您放心。我坚信，朋友的责任就是相互扶助，相互劝谏。亚历山大是马其顿的储君，更是我的朋友，我自会竭尽心力，用心辅佐。

奥林匹阿斯 我听说亚历山大和你们这些伙伴们在一起，总是有数不清的故事，似乎亚历山大对游玩和田猎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安分地接受教养。你是个稳重的孩子，我希望你在他身边能够时时提醒他，事事都要按照天神和先人的指引。

赫菲斯提翁 我会的，王后陛下。

奥林匹阿斯 嗯，那就好。我知道血性好动是年轻人的天性，我只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够尽早明白，循规蹈矩总比胡作非为更容易达到人生的平和，免得你们多吃苦头。将来迟早是你们的时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为你们好，希望你们能了解我的一片苦心。

赫菲斯提翁 我记下了，王后陛下。

奥林匹阿斯 嗯，我很满意。我真不明白，这些话讲给亚历山大，他要么是避而不听，要么就是阳奉阴违，有一次，甚至和我争吵起来，好像我是要害他一样。赫菲斯提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赫菲斯提翁 因为，呃……

奥林匹阿斯 因为什么？请你告诉我。

赫菲斯提翁 因为，他是亚历山大。

【灯暗至无。

第三场 御花园

【灯起，亚里士多德与亚历山大踱上。

亚里士多德 全希腊150多个城邦的政体归纳起来就是三种正宗政体，三种变态政体。正宗政体是：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和共和政体。三种变态政体是：君主政体的变态僭主政体，贵族政体的变态寡头政体，共和政体的变态平民政体。如果确有独一无二的英豪，应采用君主政体；如果没有独一无二的英豪，但有才德出众的贵族，则应采用贵族政体。不过，在希腊目前的情势下，最好的政体是中产阶级的共和政体，比如雅典在伯里克利时代那样……

亚历山大 （停步，沉思片刻）老师，你说波斯的专制政体怎么样？

亚里士多德 对希腊世界以外的野蛮人的政体，我没有专门研究过。

亚历山大 哦？老师还是坚持希腊人和非希腊人，野蛮人和文明人的这种划分吗？

亚里士多的 是的，殿下。

亚历山大 可是波斯人不是也把我们希腊人称作野蛮人吗？这样的划分不是源于狭隘的爱国心和无聊的偏见吗？比起希腊人的民主制，甚至我们马其顿的君主制，波斯的君主专制显然效率更高，更有力量。波斯从一个小部落发展成一个地跨亚欧非三洲的大帝国，没有君主专制是不可能的。

亚里士多德 殿下，我希望我教给你的东西，能够帮你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而不是一个专制的皇帝。

亚历山大 当一个贤明的君主怎样？当一个专制的皇帝，又如何呢？

亚里士多德 贤明的君主，以治国为本，对外不事侵略；专制的皇帝则往往残暴贪婪，扩张成性。

亚历山大 可是老师，对于您搞的研究工作来说，如果一个人只在已知的领域内把学问越究越细，而另一个人却能开辟一片未知的领域，给了后人研究的空间，您认为哪个人的贡献大呢？

亚里士多德 恐怕是各有千秋吧。但是我更倾向于研究学问，因为粗糙的未知领域，给人的只不过是经验，只有经过了研究之后，归纳出来的普遍的东西，才能成其为智慧。只有智慧，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亚历山大 哦？细究学问与我性格不合，这事情也总会有人去做。我是马其顿的王子，我宁愿继承父亲的事业，为了打开未知的世界，为了一个一个具体的征服而战斗！

亚里士多德 我的殿下，对于这个命题，我已经不能给你更多的教益了。其实，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对吗？当年，我的许多想法也是我的老师柏拉图所未曾想过的。他曾对我说“爱老师更要爱真理，不超过老师的学生决不是好学生。”你有什么想法完全不必考虑老师的看法，要大胆讲出来。

亚历山大 谢谢老师。现在整个希腊世界四分五裂，互相烧杀抢掠；城邦内部派系林立，斗争复杂；民主传统，往往造成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希腊人在滥用他们的自由；一般人的眼界超不过自己耕种的土地和自己居住的城邦；适于做人民领袖的已经不再是那些有学问的人，或者诚实的人，而是那些无知而卑鄙的人。

要打破人类的自私和偏狭，实现普天之下皆兄弟，有时候必须靠强制的力量。人们当然可以保有自己的自由，但首先，他们要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国王！现在，是扫除混乱的一切，让整个大地在同一个太阳的照耀之下的时候了！

波斯帝国现在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远不复当年百万大军远征希腊的光景了，接受波斯帝国这份庞大遗产的时机眼看就要成熟。今天，有两万马其顿步骑，完全可以打到东方的巴比伦！

只可惜恐怕这件事轮不到我，而要由我的父亲完成了。等我长大以后，整个世界恐怕就要被我的父亲征服完了，到时，我就没事可干了……

【内马嘶鸣声、马蹄声。

亚里士多德 这马的叫声很不平常呀，一定是一匹骏马。

亚历山大 这是我的坐骑，它的名字叫“闪电”

亚里士多德 哦？这就是那匹谁都无法驯服，最后被殿下你驯服了的“闪电”吗？

亚历山大 呵呵。普通人不明就里，最喜欢把自己不理解的事情说得那么神秘。其实，我能跟“闪电”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我发现了它的一个秘密。

亚里士多德 哦？那是什么？

亚历山大 它害怕自己的影子。

亚里士多德 影子？

亚历山大 是的。一个人再坚强，也必定有他脆弱的地方。“闪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一匹难得的好马，但它只要一见到自己的影子，从前刚勇的身躯马上就会像胆小鬼一样狂躁不安。

亚里士多德 那你是怎么把它驯服的呢，殿下？

亚历山大 我跨上“闪电”，让他向着太阳的方向飞驰……

【内马嘶鸣声，对白停顿3秒钟。

亚里士多德 我的殿下，我想我现在应该说明我的打算了。今天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了。

亚历山大 （略吃惊）为什么，老师？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我还有许多问题要向您讨教呢。

亚里士多德 多谢殿下的夸奖。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想到雅典去开一所学院，潜下心来做些研究。哦，对了（向内）卡利西尼斯，你过来吧。（卡利西尼斯上）殿下，这是我的侄子，也是我的学生卡利西尼斯。

卡利西尼斯 您好，殿下。

亚历山大 哦，您好。

亚里士多德 他对我说愿意追随殿下，请殿下给他一个适当的安置吧。

亚历山大 哦，好的，老师，我会仔细考虑的。真可惜不能继续聆听您的教诲了。明天一早，请允许我为您饯行。

【克雷塔斯手握一卷文书上。

克雷塔斯 亚历山大殿下，好消息！

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看你激动成什么样子？我没跟你说过亚里士多德老师在讲课，不许任何人打扰吗？说吧，有什么事？

克雷塔斯 看哪，国王陛下的手令！

亚历山大 哦？父王的手令？上面说些什么？（接过文书）

克雷塔斯 对希腊联盟的战争正式开始了，国王陛下正在围攻拜占庭，要殿下带骑兵五千前往增援--我们能上战场了！

亚历山大 太好了！亚里士多德老师，看来不是我为您送行，而是您要为我送行了。

亚里士多德 殿下请放心地去吧，多保重。

亚历山大 卡利西尼斯，做我的部将吧，请快去打点行装随后跟上

卡利西尼斯 是（下）

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你去转告赫菲斯提翁和塞琉古他们，要他们火速备马集合，我们准备出发！

克雷塔斯 好嘞！（下）

亚历山大 （欲下场，半路转身）老师，您安心研究吧，经费问题我会想办法为您解决。今后，我每到一地，都会令人把奇珍异兽的标本专程给您送来！（转身下）

【灯暗。

亚里士多德 你就这么走了。我知道，你这一去，不是去向希腊，而是要带着希腊世界，向整个世界走去了！

【亚历山大上，代表灵魂。

亚历山大 老师，我终于出发了。也许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但我知道，您对我是放心的。

亚里士多德 亚历山大，你的事业是要比老师开阔的。一旦决定行动，就不停地走下去吧。

亚历山大 老师，我会的。我骑着我的“闪电”，一直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过场音乐起，灯光渐熄。

第二幕 黑海海峡、波斯城、高加索山麓

第一场 黑海海峡

【海潮声中，微弱的灯光起（与序幕时相同）。亚里士多德与亚历山大立台上。

亚里士多德 亚历山大，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亚历山大 这里是黑海海峡，分隔亚细亚与欧罗巴的地方。

亚里士多德 是呀，当年，波斯王薛西斯就是在这里横渡海峡，侵入希腊的土地的。而你，在你父亲遇刺身亡之后，你平定了希腊叛乱，然后也是在这里渡海东征的。

亚历山大 是啊，如今千年一梦，当初在我面前黑压压的一片随我出生入死的战士们，如今却没有一个活着了！

亚里士多德 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是怎么为将士们动员的吗？

亚历山大 记得记得（激动起来，一边说一边跳上高台）！我当时就站在这高台之上，指着背后澎湃汹涌的大海，我说：

这海峡的对岸，就是亚细亚辽阔的土地，那里有无垠的旷野、宏伟的宫殿，有美丽的女子和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与那里的东西相比，我们希腊世界的这点东西真是微不足道。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我们必要作些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才对得起这天神赐予的宝贵生命。今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将能够在耄耋之年对着自己的儿孙们自豪地说起，当年我随着亚历山大国王，踏遍了亚细亚的土地！（内欢呼声，渐歇）

你们问我，为什么把自己的财产都分给了别人。因为大丈夫的眼光不是盯着已有的东西，而是要向着那些未到手的东西--我们将要得到的，是一个帝国，而不是守住一点可怜的浮财。

你们还问我，我给自己留下了什么？我要告诉你们，我留下的是希望，是走到世界的尽头去，是普天下人只在一个太阳照耀下生活的希望。大丈夫立于世间，就应该像我们英勇的祖先一样，生前建功立业，死后名垂青史。（内欢呼声，渐弱）

让我们用刀和剑，把灿烂的希腊文明带到东方去吧！（内欢呼声，不歇）

亚里士多德 亚历山大，告诉我，此时此刻，你在想些什么？

亚历山大 我在想，我梦想的征服从此开始了！但是……

亚里士多德 但是什么？

亚历山大 不知怎么，我总有一股忧虑。但是现在不管这些，我要踩着自己的脚印，去到波斯、去到印度、去到世界的尽头！

【欢呼声乍起，后渐弱至无，灯暗，黑场。

第二场 波斯城

【内火光，人喊马嘶声。

【亚历山大、赫菲斯提翁上。

亚历山大 赫菲斯提翁，这次我放火烧城，你怎么不再说我任性了？

赫菲斯提翁 亚历山大，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部队的士气--我们攻下了波斯城，好像大家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了。

亚历山大 嗯，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赫菲斯提翁 我知道你是一定要继续走下去的，将士们现在还算士气高昂，就怕日久生变。

亚历山大 呵呵，还是你了解我。不过眼下还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赫菲斯提翁，我们带两千轻骑去追赶大流士，他应该不会逃太远。这个只会临阵脱逃的皇帝，我发誓要追他到天边！

赫菲斯提翁 是。

【卡利西尼斯、塞琉古、托勒密、克雷塔斯上。

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在这城里多点几把火，等烧得差不多了，你就带着大家来追我们。

克雷塔斯 是。

【亚历山大、赫菲斯提翁下。

卡利西尼斯 （一边走动，一边说）你是说陛下命令把整个波斯城烧个灰飞烟灭？

塞琉古 是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克雷塔斯。

卡利西尼斯 天哪，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路上虽然我军毁城无数，但是这波斯城是千年古城，多少美仑美奂的宫殿和庙宇，就在这一把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托勒密 陛下说波斯城是波斯旧都，是波斯皇族隆兴之地，是一种象征，必须予以毁灭。否则，不足以表明我们希腊人的报仇之志。

塞琉古 不错。我们已经占领了波斯三都，巴比伦和苏萨我们都好好地保护着，只烧毁波斯城。当年，波斯军烧毁我城邦神庙无数，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此次进军波斯，我们希腊联军杀敌皆在战场，对和平归降城市从不开杀戒。焚其宫而不杀其民，我们也已经是够仁义的了。

克雷塔斯 哼，要我说，这些还不够，真该给这些波斯蛮子重重地还以颜色！

托勒密 行了，克雷塔斯，快去执行完命令赶紧走吧，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增援呢。

克雷塔斯 不行，趁这机会，我要好好地过把瘾，我只嫌火烧得不够旺！（下）

塞琉古 嘿，这个武夫。（下）

卡利西尼斯 （自言自语）天呐，亚历山大是怎样的一个人呀！他在百万大军之中是一个何等勇武的英雄，但任性起来，那喜怒无常的性格又让人感觉他还不过是一个孩子！

托勒密 （欲下，听到卡利西尼斯的话，转回）卡利西尼斯，看来你跟陛下南征北战这么久了，还没有了解陛下的脾性呢！

卡利西尼斯 托勒密，你是陛下少年时代的至交好友之一，想必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吧？

托勒密 陛下能有今天，全赖先王腓力的教导和作为。

卡利西尼斯 我知道腓力无愧于一个贤王的称号，我也知道亚历山大陛下能有今天，先王的着意培养功不可没。可是要说这些都是先王的荫庇，我实在不敢苟同。

托勒密 今天我们马其顿人的方阵战术、攻城战术，特别是斜进队形，都是先王在底比斯做人质期间，从底比斯人那里学来的。他常说，从敌人那儿学到的东西常常比从朋友那儿学到的要多。今天马其顿方阵和骑兵可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全是先王当年的功劳呀。

卡利西尼斯 可是，才短短两年的时间，亚历山大陛下就带着我们从小亚细亚打到叙利亚，从巴勒斯坦进入埃及，在高加米拉大破波斯主力后，又兵不血刃拿下了巴比伦、苏萨、波斯城，这样的伟业，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比？

托勒密 这恰恰说明了先王对亚历山大陛下的培养计划进行得完美至极。可是你想，如果先王不是被刺杀了的话，今天带着我们远征东方的，就可能是他。要知道，先王已经完成了全希腊的统一，作了希腊联军的统帅，而且部队先锋已经渡过了黑海海峡。

卡利西尼斯 听说先王曾经把你逐出宫廷，你为什么还一直为他说话？

托勒密 假如我因为一己私怨就在人前搬弄是非，那么上天作证，我必是一个无耻的小人。但是腓力的伟大让我又怎么能对他恣意歪曲呢？

卡利西尼斯 我丝毫不否认先王的伟大，但亚历山大陛下自由他自己的伟大。他和他的功业，完全是他本人和他的历史造成的。我只是担心他脾性的喜怒无常：他忽而慷慨宽容得无愧于一个君王，忽而又刚愎任性得让人不知所措。

托勒密 他身上同时流淌着先王腓力和王太后奥林匹阿斯的血液，他的举止无处不显示着他是一个高贵的国王，这证明了先王对他的训练的成功；但当他逾越了他在培育中所得到的智慧的时候，他就完全像是一个乖戾任性的孩子。

卡利西尼斯 现在波斯的都城都已经陷落，大流士虽然落荒而逃，但是已没有什么力量，这场长途的征服应该就要圆满结束了吧。

托勒密 那要看陛下的意思了。以他的性格，他可不把这场战争看成是征服波斯帝国那么简单呢。

【内塞琉古的声音：嗨，你们快些，就要出发了！

托勒密 （向内）就来了！（向卡利西尼斯）好吧，让我们走吧，陛下要追赶大流士到天边，就让我们随他到天边。

【二人下，黑场。

第三场 高加索山麓 亚历山大的军营

【灯光起，亚历山大居中坐。此时他已是东方打扮了。塞琉古、托勒密、克雷塔斯、卡利西尼斯两边侍立。波斯旧臣三人面对亚历山大站立。

亚历山大 诸位波斯贵族，本王率义师东征，并非为了杀戮劫掠，而是为了建立一个千年帝国。在这帝国之内，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论波斯人、希腊人，本王都将一视同仁。对于波斯一应旧例，只要合理，仍可继续实行；对于诸位臣僚，只要宣誓效忠，忠诚归顺，仍可继续任职。过去之事，都是各为其主，本王也不予追究。

波斯众臣 （行礼）多谢陛下！

亚历山大 本王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小人。那个杀死大流士三世，自立为波斯皇帝的柏萨斯，已经被我抓到。我判他在全体波斯人面前处以极刑，并悬尸三日，以儆效尤。对于波斯前辈居鲁士、大流士的文治武功，我内心是佩服之极，奈何几百年来，波斯后继者多行不义，气数已尽，我马其顿方才取而代之。我与大流士三世本人并无私怨，这是一场亚洲主权归属之战。他的尸首我已着人运往波斯历代皇陵，以皇帝的礼仪好生安葬，他的妻子家眷我也一直好生看护，不曾有半分怠慢。

波斯众臣 （行礼）陛下圣明。

托勒密 陛下，酒宴已经备好，请陛下示下。

亚历山大 （起身，众人起身）来，今天是酒神节，又是我们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又逢诸位波斯旧臣归顺，三喜之下，请各位满饮此杯。

【众人饮酒，归座。

波斯臣甲 陛下，我等在波斯朝廷为官多年，深感波斯国势暗弱，积靡不振，心中也是十分感叹。幸喜上天让我等活到今日，得有机会在陛下军中效力，实在是我等莫大的荣幸。我等深荷重恩，无以为报，但以此杯上敬陛下，聊表寸心。

亚历山大 只要诸位能够各尽本职，便是本王最大的欣慰了。

【亚历山大与波斯众臣饮酒。

波斯臣乙 陛下，我等以为，陛下的赫赫武功，古今无人能及，只有天神差可比拟。我知贵国说起英雄伟业，言必称大力神赫剌克勒斯和酒神狄俄倪索斯这样的神人，但据我所知，大力神到过的土地上都留下了陛下的足迹，反之则不然；而这高加索山区就不曾见过酒神的踪影。恕臣等说句不知进退的话：臣等以为，陛下就是真正的神。把自己的国王当神崇拜应该说是天公地道的。百年之后，后人无论如何也会奉陛下为神，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趁陛下活着的时候就奉为神明，岂不是更合理吗？所以，请允许我等用波斯人的礼仪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波斯众臣欲行跪拜礼，卡利西尼斯急出列。

卡利西尼斯 陛下，不可受此礼呀！陛下，我以为您完全应该受到一个凡人可能受到的任何尊崇。但是，对神，我们可以修庙、塑像、进行供奉，对凡人却不能。陛下，请不要忘记，为了希腊您才不远万里远征异域，把亚洲并入希腊的版图。您现在为了虚荣而接受波斯朝臣的跪拜，那么为了一视同仁，您是否准备强迫全人类最爱自由的希腊人在您面前匍匐跪拜呢？还是，在这个问题上，您想把全世界分成两半，叫希腊人和马其顿人把你当人崇拜，只叫外国人用这种外国方式把你当神崇拜呢？陛下，这些波斯的谄媚之徒这样诬蔑神明，我们马其顿人羞于与他们为伍呢！而且，他们用贬低古代英雄的办法来讨好陛下，完全不怀好意呀，陛下！陛下，请您三思！

【静场三秒钟。

波斯臣丙 陛下，请相信我等归顺的诚意，我们也毫无贬低古代英雄之意。把古代英雄贬低之后与陛下相提并论的说法，实际上是在贬低陛下的功业。其实，陛下的文治武功，即使比不上古代的英雄和已化为星座的神明，至少也要比您以前的诸王有为得多。正是到了陛下您的手里，马其顿才得以发扬光大……

克雷塔斯 （抢出）住口，你这个老匹夫！不错，陛下带着我们这些武夫横扫天下，屡建奇功，但这些功劳并不是陛下一个人创造的，大部分都是马其顿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还有，你这个波斯老混蛋知道些什么？要没有先王腓力，哪能有今天陛下的武功！

【内马嘶鸣声。

亚历山大 （不悦）克雷塔斯，你喝醉了！

克雷塔斯 醉？我怎么会醉！好吧，就算我醉了吧，可你要知道醉酒的人是最清醒的！我说的哪里有错？要是没有腓力创建的马其顿步骑兵，今天你用什么来打仗？要是没有腓力先行统一了全希腊，你怎么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出兵亚细亚？你一进波斯王都就开始把马其顿忘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从头到脚哪一件装饰是马其顿的？你忘了马其顿的衣饰，忘了马其顿的神灵，忘了马其顿的人！

【内马嘶鸣声。

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谁允许你这样对你的国王说话！（欲冲向克雷塔斯，被塞琉古、托勒密拦住）

卡利西尼斯 （扯住克雷塔斯）克雷塔斯，你少说几句吧！

克雷塔斯 不，我要说！你把被征服的波斯人、米地人、大夏人的子弟按照马其顿的编制编入部队，让我们马其顿人跟这些野蛮人并肩作战，这是什么意思！你因为一句谗言就杀死了我们的好兄弟菲罗塔斯，还把他无辜的父亲帕米尼奥老元帅赐死--你就是这样对待马其顿人的！

亚历山大 克雷塔斯！你……（仍被塞琉古和托勒密扯住）

克雷塔斯 我？我怎么样？我是克雷塔斯，你的义兄！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姐姐兰妮斯是你的奶妈！对了，如果把话说到家，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在格拉尼卡斯河上大战波斯骑兵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你还活不到今天呢！（神气地伸出右手）看！那时，就是这只手就了你的命，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你……卫兵！卫兵！把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给我拿下！

卡利西尼斯 克雷塔斯，你闯了大祸了，赶快逃走吧！

克雷塔斯 逃？我为什么要逃？（被卡利西尼斯强扯下台，之后卡利西尼斯重上。塞琉古和托勒密放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哦，天呐！我现在正处在大流士才有过的逆境，我除了名义上还是个国王之外，还有什么？哦，天！看那个克雷塔斯的样子！他走来走去，骄傲得好像推翻了一次暴政一样，仿佛他是唯一自由的人！

克雷塔斯 （在内）哦，希腊人！

这些是你们的习俗吗？希腊就这样地

奖赏他的战士的吗？一个人可以独占

千万人赢得的战利品吗？

【亚历山大从旁边的卫兵手中抢过长矛，向台内刺去，内传出一声哀号，亚历山大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众将喊着“克雷塔斯”奔下台。

【静场片刻。

波斯臣甲 （凑近亚历山大）臣等以为……

亚历山大 （怒吼）滚！

【波斯旧臣下。静场，灯光转暗。亚里士多德的阴影上。

亚里士多德 亚历山大，不必自责了，克雷塔斯已经死了。

亚历山大 老师，是不是我的征服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只不过是完成了我父王的计划呢？

亚里士多德 不，亚历山大，毕竟，你是踏上了腓力国王不曾踏上过的土地，征服了他未曾见过的居民。

亚历山大 可是老师，这些土地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居住了，他们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我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罢了。我走过的路都已经有人走过了，我做过的事，恐怕也早已经有人做过了吧。我要征服，我要做全新的创造，不然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可我为什么总是生活在前人的阴影之下？

亚里士多德 的确，创造的乐趣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可是，人类文明几千年，还有多少可以被思考的问题没有被人思考过？还有多少可以做的事情没有被人做过？但是，就算你的征服早就在你父亲的计划之内，甚至就算是已有先人做过了你现在做过的所有的事，那么，难道这些征服对你自己来说，不是你的人生中全新的创造吗？更何况，你确实在做着前无古人的开拓。

亚历山大 可是，我若甘于平庸也就罢了；既然发誓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我就要不停地征服下去，谁都别想拦我！

亚里士多德 唉，可怜的孩子，这是所有悲剧的根源吧。普通人的悲剧只有自己知道，伟人的悲剧却是世人皆知，但是，都是悲剧。

亚历山大 我不管这些，因为，我是亚历山大！

【黑场。音乐起，渐弱至无。

第三幕 卡利西尼斯之死

第一场 雅典 亚里士多德书斋

【灯起，亚里士多德在伏案阅读，身旁堆满了信札。

【内喊：王太后陛下驾到！

【亚里士多德一愣，随即起身恭迎。

【仆人先上，侍立一旁，奥林匹阿斯随上。

亚里士多德 马其顿臣民亚里士多德恭迎王太后陛下。

奥林匹阿斯 亚里士多德先生，别来无恙呀。

亚里士多德 托太后陛下和亚历山大陛下的福，我在这雅典的学院里，日子也还过得去。

奥林匹阿斯 （在屋内四处走动）嗯，你这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呀。

亚里士多德 都是亚历山大陛下派人送来的。他曾说他每到一地都会把当地的奇珍异兽做成标本送来，又许诺给我资金的支持。他很好地实践着他的诺言。

奥林匹阿斯 嗯，这些书信都是他寄给你的喽？

亚里士多德 不全是，王太后陛下。亚历山大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总给老朽写信？不过这些确实是从东方前线寄来的信札，多半都是我的侄子和学生卡利西尼斯寄来的。

奥林匹阿斯 哦？卡利西尼斯？我能看一下吗？

亚里士多德 当然可以，王太后陛下。

奥林匹阿斯 （拿起一份信札，念）“国王陛下就是这样用他的英勇和机智，似神兵天降般攻陷了号称难攻不破的高加索山寨。在山寨的俘虏中，他发现了大夏人的公主罗克姗妮。据说她是全亚洲最可爱的美人儿。亚历山大陛下肯定是爱上了她，因为他不顾她俘虏的身份，甘愿屈身娶她为妻，并在当晚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为此他还赦免了所有的大夏俘虏……”哦，天呐，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一无所知！哼，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听说他穿上了波斯人的服装，完全忘记了马其顿的传统，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他居然祭拜那些野蛮人的神！亚里士多德先生，看来你有一个很好的随军记者呢。

亚里士多德 卡利西尼斯一向勤勉机灵，这次随军做史官和部将，倒是不曾怠慢了自己的职责。

奥林匹阿斯 嗯。（冲仆人示意，后者拿出一个小盒）这颗红宝石是从我的王冠上取下来的，我把它作为奖赏，赐给卡利西尼斯，请你代他收下吧。

亚里士多德 这……王太后陛下，卡利西尼斯这孩子只不过完成他的本职工作罢了，有什么资格可以受您这么重的奖赏呢？

奥林匹阿斯 他代我照顾着我的儿子，而且做得这么出色，我这个王太后奖赏一下有何不妥？这宝石不是赏给你的，只是请你转交一下罢了。

亚里士多德 如此，我先替小侄收下，等明天信使来到的时候，我便托他捎给卡利西尼斯，并转达王太后陛下的眷顾。

奥林匹阿斯 很好。还有，亚里士多德先生，请顺便把这卷信札和这个小瓶一起捎去好了。信札是我写给卡利西尼斯的亲笔信，小瓶的用途信札上写得很清楚。

亚里士多德 （接过信札和小瓶，仔细端详，良久）王太后陛下，恕老朽直言：我研究过一些药物，这小瓶的包装和残存在外的气味告诉我，这可是一瓶毒药呢！不知王太后陛下让我转交此物，是何用意？

奥林匹阿斯 哈哈……好个亚里士多德，果然名不虚传。实话对你说了吧，这瓶并不是毒药，是我在阿波罗神庙祈求神谕时，那里的大祭司为我求来的。服用它之后的确会让人变得虚弱，但是不会致命，只要再服用神庙求得的解药就会痊愈。这是大祭司给我保证了的。

亚里士多德 哦，天呐，王太后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对待国王陛下？他是您的儿子呀！

奥林匹阿斯 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种麻醉剂罢了，又不是致命的毒药。我不过是想把他叫到身边来罢了。因为只有神庙里才有解药，所以他必须回来。我是他的母亲，难道我会害她不成？

亚里士多德 您要是想让亚历山大陛下回来，可以直接给他写信，把他召回来呀，用不着出此下策呀！

奥林匹阿斯 哼，我要是能召得回他，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机了。他一去就是八年，从不给我一封详细得足以让我满意的信，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让我知道一声。而且，他在祭拜野蛮人的神，把希腊人的神祇忘得一干二净了！

亚里士多德 我想，结婚的事恐怕是陛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吧。至于拜别的神，我想陛下自有分寸。

奥林匹阿斯 住口！总之，你答不答应帮我的忙？

亚里士多德 （取出装红宝石的小盒）陛下，假如您的奖赏是伴随着这样让我为难的目的的话，那么，请您收回您的奖赏。

奥林匹阿斯 怎么，你不答应？

亚里士多德 恕难从命。

奥林匹阿斯 别忘了你身在雅典，现在整个希腊都在我的脚下颤栗！

亚里士多德 我曾经很荣幸地做过亚历山大陛下的老师，老师是不可以害学生的。

奥林匹阿斯 哼，好吧，看来我们来错了。我们走！

亚里士多德 恭送陛下！

奥林匹阿斯 哼！（与仆人同下）

【亚里士多德呆立片刻，恍然大悟下提笔疾书。

【灯暗，黑场。

第二场 亚历山大与罗克姗妮

【音乐声中，微弱的灯光亮，亚历山大蜷缩在角落里。罗克姗妮上，几次想叫亚历山大，总是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

罗克姗妮 陛下，您已经不吃不喝这样待了三天三夜了。

亚历山大 赫菲斯提翁还没有来吗？

罗克姗妮 还没有，陛下。赫菲斯翁元帅正在追击粟特人，回来还要有一段时日呢。

亚历山大 要是赫菲斯提翁在，克雷塔斯就不会死！我总是在关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没有赫菲斯提翁的提醒，我简直寸步难行。看这次我又铸成了怎样的大错！哦，兰妮斯呀，是您的奶水哺育我长大。今天我成人了，可我又是怎样报答你的恩惠呀，您亲眼看着您的孩子们为我打仗而牺牲，可现在呢？我却亲手杀死您的弟弟！克雷塔斯和我情同手足，我是一个杀害朋友的凶手！

罗克姗妮 不要再过分自责了，陛下。我相信赫菲斯提翁元帅来了也会这样劝您的。您不是已经作了最好的抚恤，并且已经把那几个扰乱视听的波斯谀臣正法了吗？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脾气：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我可以尽我所能大行善举；但当我受到刺激，我也会做出事后连我自己都后悔不已的事情。底比斯背叛了我，我把整座城市夷为平地，3万人卖为奴隶；我花了七个月的时间围攻提尔，那么长的时间把我弄得精神几近崩溃，最后，我下令屠城；对加沙也是如此。我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波斯三都，却放火烧毁了波斯城，现在想想，那只是为了孩子气地泄愤罢了。我听信谗言杀死了我的伙伴菲罗塔斯，还在他战功卓著的父亲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叫人处决了他。这次我又亲手杀死了克雷塔斯。天！母亲一直要我敬畏天神，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不信神灵，让我犯下了这样多的罪恶吗？我很沮丧，我感到远征以来我做过的一切事情仿佛都没有了意义！我现在觉得我是一个只会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是一个多余的人，简直就毫无用处！

罗克姗妮 不，不，陛下，您千万别那么想。至少您对我是仁慈的，对我来说，您绝对不是一个多余的人。

亚历山大 罗克姗妮，我杀了你那么多族人，你不恨我吗？

罗克姗妮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是大夏的公主，欧克西亚提斯是我的父亲。我从小就记得我父亲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的三个叔叔和两个舅舅为了争夺王位先后被杀了，最后王冠却无意中落到了父亲的头上。父亲从前很慈祥、很和蔼，我可以随意地在他面前撒娇。但自从他戴上了王冠，他整个人都变了，我说错一个字他都会对我大发雷霆。不久，他杀死了我最小的一个叔叔，我的堂兄弟也一个一个都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人陪我了，我就只好整夜对着月亮叹气。这个时候，你来了，带着大军从遥远的天边来了。父亲先是投靠了你，后来却又背叛了你。他把族人安置在了高加索山寨，把我也放在那里，以为这下就没事了。没想到你还是带兵攻了进来。父亲逃走了，其他族人都做了你的俘虏。你见到了我，娶了我，又赦免了我的父亲，让他仍做大夏的总督，他辞了职准备安静地养老，我突然发现他的眉宇间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在你的荫庇下，他再也不是一个国王，反而获得了许多年前才有的欢乐。这样说来，我不仅不恨您，反而要感谢您，我的陛下。

亚历山大 不要再叫我“陛下”了，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叫我“亚历山大”。

罗克姗妮 好吧，陛下--哦，不，不，亚历山大，即使您对别人都没有了意义，但是我却离不开你。因为，我是您的俘虏。

亚历山大 我不是已经赦免你和你的族人了吗？你和你的族人现在跟所有的马其顿人一样，是自由人。

罗克姗妮 不，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俘虏。亚历山大，让我给你唱首歌吧。

亚历山大 好呀。

罗克姗妮 （唱）《我拥有什么》

架起青春的祭坛/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问天边的云彩/我问 我拥有什么？

放飞梦想的风筝/我急切难耐地追问/我问流动的风影/我问 我拥有什么？

剖开荒唐的坟茔/我失魂落魄地叩问/我问安静的墓碑/我问 我拥有什么？

云彩戏弄着夕阳/风影追逐着柳絮/墓碑凝望着虚空/我听见一个声音说：

为什么/总是有人/背对着宝藏问/“我拥有什么”？

【音乐毕，灯暗，黑场

第三场 毒药事件

【一声巨响，激烈的背景音乐。场上只有两个光区，一个亚历山大，一个戴枷锁的卡利西尼斯，二人彼此背对。

亚历山大 卡利西尼斯，我十分尊重亚里士多德老师。你是他的侄子，也是他的学生，我是那么的信任你。我没想到，连你也背叛我！

【静场三秒。

亚历山大 卡利西尼斯？卡利西尼斯！（转身）你不打算为自己辩护吗？

【静场三秒。

亚历山大 我收到了老师的来信，他告诉我母后要借你的手对我下毒，是我加了十二万分小心才当场抓住你。卡利西尼斯，我查到母后的信使曾经找过你，你执意不肯说出背后的主使，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是不想加重我们母子不和。如果主使的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过多追究。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也要我返回希腊呢？或者，难道你只是想谋害一个出名的人物来成就你的名声？

卡利西尼斯 亚历山大陛下，（音乐忽然中止）我想你很清楚，我到您军中供职并不是想为自己沽名钓誉，而是为了使亚历山大陛下您在全人类面前生辉。所以我一直在坚持撰写您的传记，并陆续发给老师整理。我坚信陛下必将受到后人的尊崇，而这当然不能靠王太后陛下所说的关于您诞生的离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