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凋蕾

花季凋蕾

老林

（1）江滨，桥下，夜

江流，轻涛，残月，浮云，夜色朦胧。

方蕾蕾贮立江边危石，江风掀动衣襟，揉乱秀发，身形优美似一女神雕塑。

远处有江轮驶来，遥望船体，灯光闪烁，恍若海市蜃楼。

唇楼渐近，辉煌灯火照亮江岸。

（镜头拉近）微光中现出方蕾蕾嫩弱的身躯，满是泪水的清秀面容，花季少女，童真未泯。

（方蕾蕾心声）：老师，校长，你们为什么要那样逼我？!你们为什么……

一列火车从对岸桥头驶来，气笛长鸣。桥身震颤。

方蕾蕾似从痴迷中惊醒，转身四顾，眼神中流露出对家乡，对亲人的无限留恋。

（方蕾蕾心声，带着哭音的凄厉的呼喊）：爸，妈，哥……

方蕾蕾纵身跳入江中……

一圈圈浪花……

江轮驶过，船头犁翻的大浪扑来，倾刻吞没了一切。

桥上火车呼啸而过，又一声气笛，绵长，低回，撕裂江天。

余浪不息的江水，漾动，漾动。

漾动的江水忽地翻出方蕾蕾的父母，兄长疯狂的前奔，身后紧随着众多的父老乡亲，天地间振响起他们呼天呛地的哀嚎：

“救救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呀！我们的孩子！啊！……”

大江奔涌，山岳巍巍，云海翻腾，天地回声:“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推出片名]：花季凋蕾

（2）临江镇中学校门外，日

一辆“面的”在校门口停下，县教育系统“先进单位”验收小组组长，组员甲，乙，组员毕贞（女）依次从车门下来，等候在那里的贺副校长及其他几位“班子”趋步上前，热情握手，问候。

一行人缓缓入校。

（画外音）一个稚气未净的孩子，在世尘的喧啸声中被滚滚江流卷走了。几个月以后，一个上级机关派来的小组开进了这孩子就读的学校。然而这帮“钦差大臣”的驾临似乎与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并无关系。因为，时下还有比人命更关天的大事。那就是“升学率”。该校就是因为当年的升学率占了全县的榜首，又被定为“先进单位”。这个小组就是奉命前来总结经验，评功摆好的。

（3）临江镇中学校园内，日

正是开学大吉的日子，贺副校长陪同组长一行穿过熙熙攘攘的来校报到的学生和送学生来校的家长缓步行进，边走边谈，边看。

布告栏被红红绿绿的告示贴满，迎面“榜示”二字赫然入目，一行行升学学生的名单及升入的高一级学校的名称整齐对应，排列其下。两边墙上挂着“热烈欢迎县领导莅临我校指导工作！”“热烈欢呼我校中考又获全胜！”的巨幅标语醒目刺眼。

组长驻步于“榜示”前，审视有倾，禁不住褒奖道：“老贺，这两年你们校长长期患病，由你主持学校工作，一年一个新台阶，看来抓升学率还得靠你们这些老行家囉。这次你可得竹筒倒子，把好经验给我全倒出来，不许打埋伏哟！”

贺：“哪里，哪里，主要还是靠上级领导得好，支持有力，我个人不过做了一点具体工作。”

组长：“这也是经验嘛，不管白猫黑猫升学率高就是好猫。我说老贺呀，这次可要让咱们的秀才们满载而归哟，县里急等着推广呢！”

组员甲、乙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各自挟着的大皮包相视而笑。

（4）临江镇中学学生报到处

验收组一行来到学生交费处，门前黑板上告示着一长串收费价目，队伍中许多家长在不满地议论着：

“学费又涨了，书都读不起了……”

“不是才公布了义务教育法吗？怎么还要收这么多钱？”

“那是纸上的东西，当不得饭吃的。”

收费处内一男职员收款，一女职员发“报名卡”，学生须先交款，再领卡方可报名入学。

一中年农民：“老师，我们今天交不齐，迟几天交行不行?”

男职员：“不行。”

农民：“只迟两天，我回去卖了猪就补，先给卡报名，行啵？

女职员不耐烦了：“下一个！”

后面一商人模样的家长一下推开农民快步挤上来叽讽道：“快想法去吧！贫下中农，这年头不兴什么‘减、免、缓’了。”

（5）学校教务处门口，日

这里是持卡学生正式报到处，吵吵嚷嚷地围了一群人，组长一行径直向学校会议室走去，毕贞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一中年妇女正在向教务员哀求：“老师，求求你，让我的孩子报了吧，我们已经交了钱，你看我们有报名卡。”

教务员：“我早就说了，光有卡还不行，还得有班主任签字，他不签，我给你报了名，谁收？”

崔德成从圈子外挤进来一看这妇女，很不耐烦：“你这人真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娃不是读书的料，领回去去早点学做事，要不，给你开转学证，转到乡下去？”

显然他们已经有过交涉了。

中年妇女并不甘心：“老师，不是我娃不行，是他爹死早了，家里苦啊!”说着撩起衣襟擦泪。

崔德成：“是呀，那就正好让他帮帮你嘛。”

妇女：“我知道,以后做事没有文化难哪,我也不指望他升学,只望他长点知识,将来做事……”

崔德成火起,瞪着眼珠打断她的话:“真是无知,你不指望升学,我还要升学率呢!”

妇女身边的一个瘦小男孩,衣着粗朴,而眼神机灵,背着一个旧布书包向崔德成求情说:“崔老师,我妈说了,她宁愿苦点,今后什么活也不让我干了,我保证把成绩赶上来。”

崔：“赶上来！那么容易？”

教务员被感动了:“崔老师，收下他吧，我看他成绩单上还没有不及格的科目，再说，你班上还不足四十呢。”

崔：“哼！不到二十又怎么样，宁缺勿乱，开学不把好关，到毕业那阵赶都赶不动！”

五十出头的老教师王仲明站在圈子外目睹了一切，他再也按捺不住分开众人对教务员说：

“把这个学生转到我们班吧！”

教务员：“这孩子本是一班的，再说你班上都五十九了……”

王仲明:“我要！”

崔德成狠瞪王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毕贞认出了自己中学的老师，忘情地冲上去，抓住王仲明的手：“王老师……”

王仲明一怔，霎时认出了自己的学生也不禁激动起来：“毕贞……不是说分在省城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毕贞：“在机关里呆了一段时间，觉得没啥意思，就下来了。”

王仲明：“是挂职锻炼？”

毕贞：“自己要来的，挂什么职，在宣传部任个小小干事，做具体工作的。”

王：“干事，干事，人就是要干事嘛！好啊！”

（6）校长办公室，午

这里改作了验收组的临时餐室，酒菜齐备，热气蒸腾。

贺副校长招呼大家入座，满怀歉意：“学校是清水衙门，没什么好招待。”

组长视察完餐桌上的“硬件”，“软件”十分风趣地赞许贺副校长的谦逊：“清水衙门？你这家伙，哈哈……”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点酒肉战场颇有大将风度。

[画外音]：时下，清水衙门水也不清了。

（7）学校基建工地，午

一幢宿舍楼正在施工，车辆进出，人工繁忙，酒足饭饱后，贺副校长陪同组长等人前来参观。

组长剔着牙发话：“今年你们考得好，这次你们拨款又不少嘛。”

贺：“感谢县领导的关怀，这栋楼建成后，我们的住房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组长：“县里决定，教育投资决不撒胡椒粉，谁的升学率高，就重点支持谁。你们明年可得再提高一点喔！嗯？”

贺：“那当然，那当然。我们已经给毕业班重新下达了指标，增添了措施。”

[工地远景]

[画外音]：教育经费在不断增加，办学条件及教师的待遇正在逐步改善，各级人民代表，政协委员以及一切忧国忧民之士还在他们各自活动的舞台上为我们的教育事业奔走，疾呼。这些无疑都是非常必要的。然而是否仅仅只要增加了教育经费，改善了办学条件及教师的待遇就能够办好教育，就能振兴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呢？是否还有一些带根本性的问题被掩盖了呢？”

（8）学校会议室，夜

雾气腾腾，人声杂沓，验收小组召集的座谈会正在进行。

贺副校长：“现在，请我校文明班优秀班主任德成老师介绍经验。”

组长带头鼓掌，但和者甚少，教师们情绪不高，有的闭目养神，有的观书看报……

贺副校长颜面无光，以手扣桌：“大家振着点，我们为人师表，又是文明单位，嗯！”

崔德成发言：“敬爱的上级及学校领导，我汇报的韪目是：《理真气壮抓质量，拼命提高升学率》”

崔德成念完开场白，先向组长，校长等领导点头，微笑，然后严肃地扫视全场，提高嗓门：

“当今的时代，是知识爆炸的时代，是竞争激烈的时代，我们教育为‘四化’服务，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就必须引进竞争机制。争什么？在此，我要理直气壮地高声回答：争升学率！”

组长、校长等为之喝采，鼓掌。

众多教师神情漠然，无动于衷。

王仲明轻声告诉坐在身边的毕贞：“他就是跳江自杀的方蕾蕾的班主任，大红人。”

崔德成表演正来劲：“在前一届中考严重失利的情况下，学校领导英明决策，果断推我出任重点班班主任，真可谓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秋’”

一青年教师随手在一张废纸上画出一个大气球，鼓鼓欲炸，左右传观取笑。

王仲明对毕贞语：“大家都叫他‘老吹’。”

崔德成：“我在狠抓教学质量的同时，还狠抓了对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反对了资产阶级自由化，迄今为止，我所带过的班级没有一个学生留长发，穿牛仔裤，没有一女生烫发，穿裙子……”

正在尝画的几位青年教师不禁相视掩嘴而笑，一位烫发女教师狠狠唾了一口把头扭向窗外。王仲明满脸愤慨，显然老崔“吹”起了他的思绪。

【崔德成画外音】：“……对歪风邪气决不手软，真正做到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闪回】

（9）学校操场，日

崔德成所教班级的学生列队而立，四个留长发穿牛仔裤的男生，两个穿裙子的女生罚站于队列前面，崔德成揪住一男生头发一剪子绞下，又“嘶”地一声划破了该生的牛仔裤腿，手脚十分麻利。队列中男生都目带敌意，女生们吓得用手蒙住眼睛，队列外两位穿裙子的女孩子“哇”地一声，相拥而哭。

路过此处的王仲明老师见状十分恼怒：

“太不像话！”

（10）[闪回完]学校会议室，夜

崔德成神采飞扬，唾沫四溅。

贺副校长对组长低语：“崔老师的工作作风堪为全校师生的楷模。”

坐在前排的一位女教师禁不住一个高吭的喷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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