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阿雅:文惠女儿
文惠:阿雅母亲
明亮:阿雅同学
曹健明:阿雅青年旅舍房客
阿清:曹健明少时情人
范志刚:阿雅青年旅舍房客,冰冰男友
冰冰:阿雅青年旅舍房客,范志刚女友
另有阿雅父亲吴坚等诸人。
夏日黄昏,凤凰花开,巷弄安静,偶有几个行人走过,阿雅背着书包往家走,她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辫,耳朵上挂着mp3,衣着素洁,走路时腰板挺直。她神情平静,只有一双流动顾盼的眼睛显露出她内心的活跃来。她一路走着,几个行人在她眼中一览无遗。
一个老人牵着一只全身洁白的狗迎面而过。
阿雅画外音:狗是张家阿婆的宝贝,恐怕阿婆给它洗澡的次数比自己还多。
两个年纪一把的人挽手勾脖子的,神情亲密,打工者装束。
阿雅画外音:这两人定非夫妻。
一个妈妈推着婴儿车,孩子突然哭了,妈妈连忙停下来,哄着他,孩子依然哭着,她只好俯身抱起他来,孩子笑了,妈妈亲着他。
阿雅的眼里全是这个场景,她一路走过,目光不曾离开,然后,她眼神黯然了,越过了他们,往家走去。
阿雅的家是一间小别墅,矮墙内花草扶疏,柚子花开了,百合也开了。别墅内透出灯光来。一只猫出现在门口,阿雅俯身摸了摸猫,往家走去。
阿雅摘下耳机放进书包,进了门厅,换好鞋子,走进自己的卧室,换好家常衣服,走进厨房。
阿雅的母亲,文惠,正在准备晚餐,她亦身着家常衣服,素淡的样式,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着一只紫色的簪子。她年已近40,神情举止很有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尤其透出一种克制的女人特有的淡淡的漠然来。紫色的簪子却似乎暴露了她内心的渴望来。
文惠并未转身,对阿雅说:回来了,把菜端出去吧。
阿雅噢了一声,进来洗手,然后端菜。阿雅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那一刻,文惠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变得温柔些。
阿雅继续端菜,拿筷子,碗……文惠把煲着的汤小心盛出来。
这些时间,母女俩一直没有说话。
文惠和阿雅在吃饭间坐着,老式的大饭桌,铺着素洁的桌布,那些瓷碗瓷盘都是青花瓷,显然有些年头了,母女俩隔了一些距离,文惠给母亲盛饭,看着母亲抬手盛汤,自己也才开始夹菜。
他们的面前,除了饭碗之外,另有一个空碟子和空碗,空碗可见是用来盛汤的,空碟子用来放菜渣。
母女俩吃饭的样子极其相似,都是腰板挺直,姿势优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只猫缩在阿雅的脚边,它的前面放着一些新鲜的饭和鱼汤,它静静的吃着。
阿雅在厨房洗碗,每个碗最后都用热水冲过一遍,用另外一块干净的布擦干,放进消毒柜里。
然后,她切了一盘水果,走进客厅。
客厅,巴赫的钢琴协奏曲显然是母亲放的,母亲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夜幕下她的身影显得有点孤单。
阿雅放下水果,走到窗边望了望母亲,她的眼里流露出对母亲的爱。
阿雅离开窗户,边把水放进热水器,打开电源。
那只猫走近阿雅,阿雅伸手抱起猫,抚摸着它,边看着客厅的门,她似乎听到母亲的动静,便把猫放了下来,猫从正走进客厅的母亲身边走过,消失了。
阿雅等待水开,然后开始冲杯子,放茶叶……
母亲进来,坐到沙发上,母女二人开始吃水果,喝茶。
母亲:快要高考了,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阿雅:反正考不上。
母亲沉思地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阿雅又吃了一片橘子,喝了茶,起身离去,说:我去做功课了。
母亲在音乐中继续喝茶,她神情沉静,仿佛安心于这种生活,稍顷,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刚才阿雅站的位置,往窗外望去。她拿下头上发髻,头发披散开来。
阿雅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她对着高级代数一筹莫展,干脆起身,从书包里掏出mp3听了起来。那只猫蹭的一下跳上了她的怀里,她抱着猫,抓住它的两只前爪,对着它做鬼脸。又把猫放下,在一堆书里翻来翻去,语文、英语、地理、历史,拿起又放下,最后,她起身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文惠从她门前走过,停留片刻,走了开去。
夜已深,文惠正倚在床头看小说,一旁低低放着巴赫的另一张钢琴曲,终于,她将书合拢,放好,将台灯弄得稍暗一些,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阿雅依然津津有味看小说,不过她已经把自己移到了床上。猫在床跟前睡着了。终于,阿雅放下小说,起身去洗梳,她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往文惠卧室方向走去,文惠房间隐隐露出灯光来。
阿雅在母亲房门前停留片刻,悄悄开门,母亲已经睡着,床头那盏灯亮着。阿雅并不上前关灯,她远远看着母亲,然后,关门离去。
阿雅上床,将台灯弄得稍暗些,睡去。
阿雅的学校,课间时间,大家静悄悄全都忙着做习题,一派紧张的气氛,阿雅在他们中间,装模作样在纸上乱划,一边偷偷东张西望。
她的眼睛看住一个模样老实的正奋笔疾书的男生。眼前扫过他: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老了,死了……的情景。
她的眼睛看住一个打扮俏丽眉眼妩媚的女生,眼前扫过她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伴大款,被抛弃,红颜薄命……的一生。
然后,她仿佛自己正站在那形容憔悴,已近中年的女生跟前,她们面面相觑,然后,阿雅转身逃走了。
阿雅画外音:我的命运呢?
铃声将她从发呆中惊醒,她几乎吓了一跳。她的斜对角,一个性情沉静的男生,明亮,正看着她,她并不知晓。
近黄昏时,阿雅在厨房洗菜,切菜,她的动作利索熟练。耳朵上挂着mp3。
文惠从外面走进来,穿着银行职员的工作服,她的头发整齐的挽在脑后,淡妆,神情中有一丝疲惫或者厌倦的神情。她走进房子,猫在院子里追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脏兮兮的小球玩,文惠静静看了一会儿,走进房子。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天光还亮,文惠开始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她将阿雅的衣服握在手里,举到鼻子前深深呼吸,带着阳光气息的衣服仿佛带给她不少安慰,她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文惠和阿雅一起吃饭,阿雅说:成绩已经出来。
文惠看了阿雅一眼。
阿雅:很差,没希望了。
文惠:你想不想再考,或者买个学校念书?
阿雅侧头看着安静吃饭的猫,说:不要。
文惠:那你有什么打算?
阿雅:现在还不知道。
深夜,文惠躺在床上看书,可是她心不在焉,半天也没翻一页,突然,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在窗前站立许久,月已圆,月光洒在她身上。在她床上。
清晨,有小鸟的鸣叫,文惠在院子里剪枝,显然她夜里没睡好,眼睛稍微有些红肿,她拿着一把大剪刀,嚓嚓嚓的剪着,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阿雅从外面进来,显然她刚刚跑完步,她刚踏进院子,却听见母亲低低叫了一声,她急忙跑上前去,却见母亲看着地上一枝被她剪掉的柚子枝发呆。她抬头看见阿雅,神色恢复了正常,把剪刀递给阿雅,走进房去。
阿雅接过母亲的剪刀,继续剪枝,她显然被母亲刚才的举动所惊扰,她继续剪枝,却突然举起自己的另一只空着的手,看着它,仿佛端详指甲是不是太长了,然后,她举起那把大剪刀往自己某个手指的指甲剪去。
大剪刀歪了,她的手指流出血来。
阿雅快步走进房去,她的举动似乎有点夸张,仿佛故意要弄出什么声响似的。文惠正在做早餐,她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看见阿雅流血的手指,她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找出一瓶双氧水和棉签来。指点阿雅坐下来。
文惠捉住阿雅的手,给她涂双氧水,母女俩挨得很近,阿雅能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她看着母亲低头摆弄她的手,仿佛那只手并不是她自己的,她仿佛有些羞涩,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幸福。
文惠给阿雅消毒的时候,仿佛第一次这么近地端详阿雅的手,她下意识地把阿雅的手指伸开,五根修长的手指在她修长的手中,真是非常相象。文惠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你能坚持学钢琴,说不定也会弹出点名堂。”
然后,她站起来,拿走双氧水和棉签。
阿雅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的背影。
猫悄悄走进客厅,阿雅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抚摸着猫,说:我以为你是无所谓的。
那天晚上,文惠和阿雅吃水果,喝茶,听音乐,文惠告诉阿雅:我已经办好了移民,几天之后就要走了。阿雅吃了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感情。她哦了一声,给母亲倒茶。自己却拿起那空了的茶杯放到嘴边。
文惠:阿公在澳大利亚还有些产业留给我,那边一直要我过去打理,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的未来。阿公给你留了一笔钱。
文惠看着这房子:这也是阿公留给你的。
文惠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在临终前说的话:阿雅是你的女儿,你要好好待她。我能放下的,你也应该放下。
文惠看着眼前的阿雅,神情温柔,又有些惆怅。她端起茶杯,将茶喝完,起身,说:早点睡吧。
阿雅抱起一直躺在她脚跟前的猫,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阿公常年在床上躺着,她总是乖乖坐在他窗前,或者端着小板凳陪阿公在院子里晒太阳。阿公给她讲过很多故事。一只老猫也常陪着他们。
那天夜里,母亲走进阿雅房间,她在阿雅床前站立许久,然后,她俯下身来,细细看着阿雅,仿佛想亲她,却又直起身来。
她看着那只正醒来的猫,猫也绿莹莹的看着她。她伸手想摸它,猫缩了缩身子,走开了。
文惠叹气,离开了阿雅的房间。
阿雅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坐了起来,猫蹭一下跳上了她的床,阿雅紧紧抱着猫,流下了眼泪。
文惠的行李放在门厅,她穿着一件体恤和一条牛仔裤,头发扎成一条马尾,和以前的形象判若两人。更多了些青春活力,她自己也仿佛因为装束的改变而心情起了变化,又因为这种变化和阿雅掩饰不住的欣赏和惊奇的目光而稍稍带了些不自然。她递给阿雅一个信封,说:阿公留给你的钱都在这里。
又把房子钥匙交给阿雅。
阿雅点头,目送着母亲离去。
阿雅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银行卡之外,还有文惠写的一张纸条:阿雅,自从你出生以后,我们从未分开。或许该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了。照顾好自己。
阿雅拿着信,走进母亲房间,走到母亲床前,俯身抚摸母亲的被子,然后,她在床上坐下,坐了一会儿,躺倒在母亲床上,猫也蹭一下跳了上来,阿雅急忙把猫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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