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

解放

（电影剧本）

钱良

小镇渡口·远景·日

1．古老的渡口，传统的摆渡。一条小木船上挤满了赶集的男女老小。清澈的溪流缓延而去。远处青山里，隐约显出一个小村落。

镜头渐渐推近渡船，解放背着一个牛仔背包站在渡船上。

小镇街头·近景·日

2．江南小镇上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小孩啼哭声连成一片。人们肩挑手提，忙着采购年货。解放被人流推动着。

（画外）：父亲去了，母亲也去了，解放想就没有必要回老家过年了，尽管哥嫂们对他依旧热情，但除夕那天，思想一番，他照例还乡了。

村子·远景·夜

3．天空上烟花闪烁，爆竹接二连三响着。弥漫着一片过年景象。

农家屋内·近景·夜

4．解放和哥嫂们围坐在饭桌上吃年夜饭。室内摆满了白馒头、红箩卜、青菜、食饼筒、粽子等农家的传统食物。

大嫂：她来寻你几次了。我说你可能不回来了。

解放（放下筷子）：她有事吗？

大嫂：看眼，她小孩眼睛不好，想到你那里看看。

解放：还没转嫁？

大哥：听说有人给她讲给蓝皮。

解放：村里蓝皮？

大嫂：不相像。

解放（丢给大哥一枝烟）：蓝皮长得丑怪不算，没喝过一点墨水，松子嫁他还不如守寡呢。

村边毛竹林·远景·夜

5．在月光照耀下，黑幽幽的竹林显得很神秘。晚风吹动竹枝哗哗作响。

村边毛竹林·近景·夜

6．一群孩子在林边放烟花。镜头掠过解放的脸面。

松子娘家·中景·夜

7．松子娘正在昏暗的堂前祭祖。她跪在一只大蒲团上，面朝香案不停地叩拜。

特写镜头：一个翘起的滚圆大屁股。

镜头停在桌上一对燃烧的红烛上，浓厚的烛油沿着烛身流到插蜡烛的米罐上。

哑巴的松子娘看到解放后，出来站在檐阶上，比划着手势，右手不停指着对面的山上，叽叽咕咕着不知所云。

解放（也同样比划着手势）：她回山了。

松子娘点了点头，手仍比划着。

解放大哥家·中景·夜

8．解放回到大哥家，孤独地躺在一张老式旧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屋外鞭炮响彻云霄。他起身取下墙壁上一个旧镜框，里面有一张他父亲的老照片。他父亲是农村剧团里跑龙套的演员。照片上的父亲已是五十多岁了，但精神很好，穿着一身龙袍。解放拿在手里，边揩去相片上的灰尘。

解放好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做了一个梦……

解放家老屋外·远景·夜

9．大雪满空飞舞，如棉絮一般扑打着房檐窗棂。天地一派苍茫。

10．堂前地上停着一架纺车，旁边是一箩筐棉花。他爹坐在凳子上吸闷烟。一盏油灯在桌上独自发光。他娘躺在床上处在临产的极度痛苦之中。镜头移到室外，一只老狗偎缩在檐阶上。

突然，间里传出解放娘一声惨烈的呼喊。

11．室内近景：他娘没有躺在床上了，蹲在门边的马桶上。遮掩马桶的布帘里传出她的叫喊。

解放爹走过来，右手擎着油灯，凑着地面照着一堆湿漉漉粘乎乎的肉物说：没用了——畜生！

地面上的小东西像一只粉嘟嘟的猪仔在微微痉挛着。解放娘仍蹲在马桶上呼叫。

12．这时，传来一阵咚咚敲门声，接着是叽叽咕咕喊叫。解放爹过去打开堂前门，随同暴风雪接着闪进一团黑影。

他爹：没用了。

这是松子娘。她怀里抱着一只白脸盆，盆里有一把剪刀，站在房间门口叽叽咕咕说着。老狗站在她边上十分好奇地瞧着。松子娘放下手上的东西，向灶间走去。

他爹：双胞。一个没用了。

屋外·近景·夜

13．他爹抱着一团稻草从家门口走出来，腋下夹着一包东西，又从檐阶上提了一把铁锄，沙沙走进雪地。

远景：田野上，天地消融在水晶般的白光里，树、房子、远山都融为一体了。只有一个黑影在路上移动。不远处，老狗摇着尾巴向他跑来。

特写镜头：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眉毛上也粘结着雪花。

14．远景：解放爹像一个雪人，在山边林子里掘地。铁锄撞击在岩石上，枯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里回荡。

近景：他嘴边吊着一根烟，闪着红光。老狗站在边上瑟缩着。

远景：镜头移开，俯拍风雪中的村子。村里传出几声狗嚎。只有解放家的窗口透着亮光。突然，一团蓝光在村子上空盘旋，然后消失了。

15．中景：解放爹在小土堆上压下一块石头，然后从怀里掏火柴燃香烛。擦了半打火柴也没点上，只见他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满额是汗。一团雪从松树枝间哗地落下来，落在狗头上。它抖了抖身子……

解放大哥家·近景·早晨

16．正月初二。在断断续续鞭炮声里，村里广播响亮地播放着流行曲子。左邻右舍都挤在院子里闲聊，有的围着看一摊扑克。解放独自坐在门口阳光里看《收获》。大嫂在边上叩西瓜子。

解放（对大嫂）：我想出去转一转，中饭可能不来吃了。

村边小店·近景·日

17．老板娘：解放，回家过年了。买酒还是买酒啊？

解放：酒。

解放付了钱，然后从柜台上提走一吊酒。

老板娘（笑）：拜世（年）去啊。

解放：去——去看个朋友。

括苍山道·远景·日

18．茫茫大山，青松翠竹。解放提着一吊酒，走在山道上。

（画外）解放早已过了拜年的年龄，也没有什么眷戚等着他去。往年是呆在家中，守着父亲，或到村边的寺庙逛逛。今天，他想看松子去。

近景。解放走累了，坐在一块岩石上抽烟，边望着山下的村落田园。

这时，山道上独自走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腻乎乎的黑衣，长头发披下来，几乎要遮住了整张脸。他无精打采地歪着头。侯他走近，解放才认出他是解放初中同学。

解放：慕鱼！——慕鱼！

慕鱼匆匆地低着头从解放身边走过去，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也好像不认识解放似的。

解放：慕鱼，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解放啊！

这时，慕鱼才转过头来看他，但马上就从山道上走了。

解放知道他早已痴呆了，但根本想不到他会痴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19．解放坐在山道上又点了一根烟，瞧着山下的村落田园。童年和少年的苦涩的生活在解放的记忆里也连成一片……

特写镜头：解放家屋后那片竹林……

20．少年解放，钻在竹林里用锄子挖竹扁，大汗淋漓，边上放着一堆刚挖出来的鲜亮的竹扁。这时，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走进竹林，用脚踩了踩一块松软的地面，然后远远地叫着解放：解放，锄子借我一下好吗？

解放走过来，站着瞧她挖竹扁。姑娘穿着细花的白罩衫，腰身细软。她埋头挖竹扁，大屁股一巅一巅地屈起来；同时胸前那对乳房也不住地像火焰似地跳动。解放的脸红了一下。大姑娘果然也挖着了一根竹扁，她把竹扁递给解放就走了。解放远远地痴痴地瞧着她的背影远去，突然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姑娘刚才拿捏过的光滑的锄柄。

21．这时，解放发现松子也在林子里头埋头挖竹扁，却一株也没有寻着。她满脸飞红，脑后摇晃着一根长辫。解放走过去，把几株竹扁塞给她。她摇了摇头，扑闪着一对黑黑的大眼睛。

松子：不信，我就寻不着。

解放：就是寻不着呢！

松子（扬着脸）：寻着呢？

解放：算我小狗。

竹林·远景·日

22．艳丽的阳光照在竹林上，突然飞出一群麻雀。

解放家·近景·夜

23．解放坐在窗下一张破桌子前写字。那盏小煤油灯结起了几朵灯花。他和松子家只隔着一条小道，窗口正好对着松子的后门。一帮小青年在她的饭桌上打牌，传过很响的牌声。

小竹林里·近景·日

24．解放和松子又在林子里挖竹扁。他一脸泥巴。

解放：咦，松子，你怎么这样矮呢？

松子（天真地）：你比我大，当然比我高了！

解放：只差几岁呢。

松子：我妈说，我以后会长高的。

解放：你妈也矮呢。——松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松子（转身摇动那株小竹子，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边背诵着一首童谣）：“摇摇毛竹娘，今年还你长，明年和你一样长。”对吗？

解放（在地上捡了一张破碗片，在一棵新竹上刻了几只字）：快来认认看，松子，这是什么字？

特写镜头：竹子上“松子”二字。

松子（马上跑过来，踮起脚尖，气呼呼地）：你真坏！——真坏！

解放：你可以读书了。

松子（夺过他手里的碗片，也在竹子上细细划着）：你转过身去。

松子在竹子上划出一条小狗。解放回身一望，就在上面打了一个x。

松子（笑）：你把自己枪毙了。

乡间小路上·中景·日

25．（画外音）：正如松子说的，她真的长高了，也长大了。

26．松子背着书包，走在春光里……

碧绿的麦田。灿烂的油菜花。燕子在空中飞翔。一对小鸟飞过来，停在田边的电线上。

一位老农递给松子一粒糖。她剥开吃了，舌头在糖纸上舔了舔。然后把糖纸贴在书包上。

27．松子家的檐阶上，坐着戴一副金丝眼镜的老先生，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这是松子教书的舅舅。

老先生：放学了啊——松子！

松子：舅舅！

近景：桌子上放着一碗刚煮好的鸡蛋。（画外）：传来松子娘叽叽咕咕的声音。

松子：舅舅，鸡子茶冷了。

松子舅舅过来喝茶。饭桌边的墙壁上贴满奖给松子的奖状：三好学生、劳动积极分子、文娱积极分子……。

上学路上·中景·早晨

28．大雾弥漫，笼罩田野。解放急匆匆向学校走去。

松子（从后面赶上来）：解放，解放……

近景：长高的松子瘦瘦的，像一杆竹子。

松子（近前）：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啊，解放。

解放（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她）：我要迟到了。

松子：还早呢。这么大的雾，好怕啊。

解放：雾有什么好怕的。

松子：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像在梦里。

解放：太阳不是就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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