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里 乡 亲一至五集

第一集

初夏，早晨，天气晴朗。

珠河县政府大门前，行人稀疏。

两位着装门警精神抖擞立于大门两侧，认真观察着陆续走进大门上班或办事的干部们。

突然，他们叫住了一位身着深蓝色西服，干部装扮的青年女同志，问：“同志您找谁？”

“找县委杨书记。”

“请出示您的证件！”

女干部翻手提袋，衣袋一番，为难道：“同志我的证件——忘带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立，是县教委的，这次来找杨书记……”

“杨书记不在——”

“上省里开会去了！”

艾立笑，答：“杨书记就在他办公室！”

“你咋知道的？”

“早上他秘书给我打电话，杨书记在办公室等我。”

“你——你光凭嘴说，不行！”

“弄点能证明你身份的，就放你进去！”

艾立复翻包，找出几张纸，说：“这是我参加公务员科级干部招聘考试时的通知书和成绩单，能证明我是良民了吧？”

俩门卫接过，看，说：“哟荷，还第一名呢！”

“你也科级了！也领导了！”

艾立收回通知书和成绩单，笑：“我进去了！”

“领导同志，请您再稍等等！”

“我去往办公室打个电话！”一门卫说着，进了值勤室，片刻出来，说：“杨书记确实在等您，请您马上去！”

“谢谢你们！”艾立说着，急奔县委办公楼而去。

一辆客车急驰至县政府门前，嘎然横于门前。俩门警一惊，急忙扑上前喊：“县委、县政府门前严禁停车！”

车门一开，跳下几位农民，拉起一条横幅。

横幅上书有大字：还我们土地

一门卫急冲另一门卫喊：“快关电子门，快关电子……”

另一门卫冲进值班室，电子门隆隆合拢。门卫冲出来，紧张地守在门前。

车上农民陆续下来，其中一五旬老者指挥众人：“一定要严守纪律按计划行动：县委书记、县长不出来，就不放一个人出来进去！”

县政府大门前陆续围满了人。

许多上班或办事的干部也被挡在了人群后面。

几辆小车在人群后面按起了喇叭。

一位大腹便便的干部挤进来，问：“谁是领头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先跟我谈谈：”

五旬老者牛眼一瞪：“我们都是领头的！”

“不可能！你们肯定有组织者！”

“我们都是组织！我们的身后，还有千家万户，都靠我们组织！”

“你——”

“你，什么你？一看你那个大肚子，就不知吃了多少头牛去！”

“你——”

“还你！一看你坐得小轿子，就值一座楼！一看你那嘴儿，一顿饭就得一头牛！一天三顿饭，你算算你吃了多少头牛？”

“你是上来反映问题的，还是来斗咳嗽的？莫名其妙！”胖干部气忿地退到小车前，边开门边对司机说：“从后门进去！”

“你看你看，走后门了吧？一看就不是正路货……”五句老者正嚷着，门卫气忿地说：“我看你们才不像正路货！”

“有问题不谈，拿咱们纪检书记练嘴皮子，纯粹找事儿！”

五旬老者一惊：“啥？他是纪检书记——”转尔患得患失道：“咱们来扑奔的是县委书记、县长、纪检书记——爱咋地咋地！”然后冲上访队伍喊：“继续严守，不把县委书记、县长堵出来，誓不罢休！一定要把我们的上访运动进行到底……”

两辆警车开来，下来一群警察，文文明明地开始维持秩序。

上访者们的神色也规矩起来。

两门警松一口气，各回岗位。

五旬老者开始领头喊话：“我们要见县委书记！”

“我们要见县委书记！”

“我们要见县长！”

“我们要见县长……”

县委书记办公室。

杨书记正与艾立谈话。

“艾立同志你要求到主干线上锻炼，我们赞成。可你选的地方是乌珠镇，有点违背组织原则。我们选派干部的基本宗旨，是让被选派者异地做官，以免出现偏亲向情之嫌，这样吧，等我和其他领导再研究研究，再确定你的位置！”

“杨书记，在乌珠镇，我除了一位老母亲、一位傻哥哥和倔舅舅，根本没什么亲、没什么情了。我所恋的，只是乌珠镇的山山水水。”艾立矜持中略带激动道：“我小的时候，常在乌珠河里玩儿，有时摸到个大河蚌，还真能抠出乌珠来呢！可是现在乌珠河别说乌珠，连泥鳅都快绝种了！所以，我要回去，为我的家乡——为我梦想中的乌珠做点儿工作。在清朝，乌珠河里的乌珠，可是进贡朝庭的宝物呀……”

秘书进来，小声地对杨书记说：“杨书记，乌珠镇来了一帮上访的！”

秘书声音虽小，但艾立也听到了，一惊，去看杨书记。

杨书记沉着地问：“什么问题？”

“他们的耕地被当地林场收回去了！”

“又是林粮争地的矛盾！”

“是！”

“早先，国家在退耕还林上不给粮不给钱，林场就看不见农民种的土地！现在又给粮又给钱，林场就……”

“看版图，那些土地，的确是国有林场的施业区。杨书记您看……”

“让有关部门找国有林场公司领导谈一谈，研究解决这一问题！“

“我马上去办！“秘书退出。

艾立面现一丝窘色：“那帮上访的——是乌珠镇的。杨书记，我想——去看看，争取把他们劝回去！”

“他们不会轻易走的。”杨书记道：“你去看看也好，先用乡情安抚一下。我今天实在太忙，要主持两个会议，研究国有企业改制问题。艾立同志你如果能把上访者稳定下来，劝回去，我给你记功！”

“功我不要！”艾立道：“能派我回乌珠镇就行！”

杨书记思忖片刻：“也可以考虑！”

县政府大门前，上访队伍前，一位年近五旬的乡镇干部正在晓之以礼动之以情地为上访者讲话：“……父老乡亲们，听我任崇兴的吧，我做为常务副镇长，咱乌珠镇土生土长的干部，请老少爷们一定信任我，让我代表大伙找上边讨个公道。其实，大伙也都明白，收回你们土地的问题不是镇政府的问题，也不是县政府的问题。这问题呢？是谁的问题呢？啊？嗯，请大伙想一想，一昧地找书记、找县长，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不如让我任崇兴找有关部门，据理力争，把土地争回来，把损失争回来，到时候，我把老少爷们上访的差旅费都给报喽……”

“那工钱呢？”其中一年青小伙问了一句。那五旬老者怒道：“工钱？还你妈的利钱呢！你指望他给要回土地，指望他报销差旅费，你得再等一个新世纪！”

“对，不能听他的……”众人附合。

艾立挤到人群里，一眼盯住了五旬老者，瞠目结舌。

五旬老者也看见了艾立，一惊，转尔掩饰地喊：“围观的闲人，别在这儿凑热闹，该发财发财去，该升官升官去。大伙别学我们，在这儿大现眼，我们丢了土地，跟叫花子丢了猴狲一样儿，没得玩了才来消化食儿……”

艾立泪包眼珠，发现任崇兴，急忙稳住情绪打招呼：“任叔，您也来了？”

“哎！没办法，老少爷们受了委屈，我能不跟着跑跑腿吗？”任崇兴说完，又问：“艾立呀！听说你干得不错，在教委很有声望。在省报上发表的文章，任叔我也认真学习了，不错，很受教育！是咱乌珠镇的骄傲！艾立呀！你挺好，侄女婿也挺好吧？听人说，侄女婿一连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当教授了？”

“那只是个职称，搞学术研究……”艾立应着，五句老者关切地偷听着，上访者的心劲已失大半。

艾立与任崇兴说完，五旬老者的神情又凝聚起来，振臂高呼：“我们要见书记……”

“我们要见……”众人又跟着喊了起来。

艾立终于火了，气愤地冲五旬老者高喝道：“舅！”

五旬老者一哆嗦，抱头蹲了下去。

众人静了下来。

艾立蹲到老者跟前，细声道：“舅，您这是干啥呀？”

五旬老者：“我不是你舅，你给我滚……啊，走！快走！”

“你咋不是我舅了？”

“今天不是了！”

“啥时候是啊？”

“除了今天，啥时候都是。立儿，快走，你别跟着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啊！”

“小畜牲，我才几天不打你，你就呲毛了？快滚……走！”

“舅，我有话跟你说！”

“不听！”

“舅，土地的事儿，咱过后再说。县里已找有关部门研究解决你们的问题了，你们还是……”

“不听，不听啊！”五旬老者闭紧眼，两手捂耳，抬头对着已近中天的太阳，哼起了二人转：“……哪楼盖在龙盘地儿，哪楼盖在卧龙岗上哪啊……”

任崇兴火了，冲上前大喝：“牛子，这儿不是你耍无赖的地方！都乡里乡亲，骨肉亲情，你放着问题不谈，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儿？”

五旬老者——牛子继续唱：“这是演的拉场戏，政府门前大观演哪啊。土地种了三十年，一朝失去真可怜哪啊！大清早，赶晚集，书记、县长不接见哪啊，寻找清官，真是难呀啊……”

围观者轰笑起来。

“舅！”艾立泪绕眼窝，喊完，牛子仍唱。艾立也火了，泪涌眶外，吼：“牛子！你真老糊涂了！”牛子闻声，嘎然而止，睁开眼睛看看艾立，如被抽去筋骨，一下子瘫坐于地，呐呐道：“好！好！你个畜牲，也敢喊我牛子，看天打雷劈了你个畜牲！你个畜牲，你爹死，我养了你妈，养了你哥，也供养你个畜牲！今儿出息了，吃了两天公家饭，当了县官大老爷了，敢喊我牛子？畜牲，回家，我先打你妈，再用刀劈你个畜牲……”

任崇兴一把拽过艾立：“艾立，你净胡闹！你这不把矛盾弄激化了吗？啊！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唉！光有文化不行啊，得有实际的群众工作经验啊！你先回避一下，这里由我摆平就行了，啊！”

“任叔，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艾立擦去泪水，小声道：“这也是一种方法，您看，我舅还有心思上访吗？他已经把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再做做工作也就不会在这儿闹了！”

任崇兴眼睛一亮，点点头，扫了一眼维持秩序的警察，面呈狡黠笑，找到领队警察，喁喁私语一番，有两名警察随任崇兴来到牛子跟前，任崇兴蹲到牛子跟前，道：“牛子，刚才公安局领导说了，你有行凶杀人动机，要带你去公安局审问审问，教育教育！”

牛子看看两位威武警察眼一瞪道：“我行什么凶了？我杀什么人了？”

任崇兴：“你刚才说先打艾立妈，再刀劈艾立！”

“我……”牛子瞠目结舌：“我那是气话！”

任崇兴：“日本鬼子在咱乌珠河畔残杀抗联被俘将士时，日本大佐指挥刀一挥，喊‘牙叽给给’，也是气话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日本大佐的气话‘牙叽给给’，日本鬼子的机关枪就响了，抗联将士就倒在了乌珠河里，鲜血啊，染红了河水；英烈的尸体啊，被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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