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浮沉记

地点：街心公园

人物：丁伯男60多岁，机关大院饮事员。

毛毛女

1

7、8岁，高中毕业学生。

幕启：(毛毛抱着一只小狗，在街心公园的林荫小路上闲散的走来走去。最后坐在一个长条木椅子上，一边抚摸着那只小狗自言自语的)

毛毛：我们的黑子听话，哎，别…..别舔我……你听见没有？

(这时丁伯匆匆走来，见毛毛在长椅子上逗狗，马上一愣。)

丁伯：嗬，这不是毛毛么？今天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也这么闲着？

毛毛：哎呀？丁伯，可好长时间没见了，自从您退了后，还真想吃您的酱肘子呢。那天我爸还说了：这老丁头一退，食堂的酱肘子就没了……

丁伯：是吗？那好办，你爸得意这口，哪天我在家给你爸酱点拿来……嗳，对了，你爸还好吧？

毛毛：嗨，就那么回事呗，您看：没退下来的时候，他整天忙得后脚根直碰后脑勺；现在可倒好，整天无所事事。这不，我又给我爸弄了一只小狗，先让它先熟悉一下环境，等我们开学后，就让这只狗陪着我老爸了……

丁伯：嗬，毛毛行啊，知道孝敬老爸了，嗳，对了，我好像记得你家不是有一只小狗，叫什么来的……

毛毛：黑子，

丁伯：对，对，对，叫黑子，怎么？又生崽了？

毛毛：什么叫又生崽了……

丁伯：那……它，不是黑子生的崽？

毛毛：什么呀？丁伯，你可真逗，我家的黑子是公狗，公狗能生崽吗？

丁伯：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对不起，对不起，这我可真忘了，你家的黑子是公狗，你看看，让前年那个《公鸡下蛋》的小品给我弄糊涂了，就连公狗母狗都不分了。唉，年龄不饶人哪……嗳，对了，你家那黑子还好吗？

毛毛：好什么呀，已经死了……

丁伯：死了？什么时间死的？是正常死亡吗？

毛毛：看你说的，那狗跟我爸多少年了？

丁伯：（想了想）哦，可不，好像是有些年头了，至少也有

六、七年了吧？

毛毛：多少？

六、七年？要是从我妈在世那会算起，整整九年多了，你知道不？一个狗活过九年，就像人活到了八十多岁了。要说它的死，用文雅的话说：那就算是寿终正寝了…..

丁伯：对，对，对，你说的可太对了，那绝对是正常死亡，绝对是寿终正寝。

毛毛：唉……要说正常也有点不正常，黑子在临死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丁伯：怎么不正常了？你说说……

毛毛：那天，我和我爸正在餐厅里吃饭，突然听见黑子在客厅里叫了两声，我们以为黑子在那里淘气呢，也没去管它，等我们吃完饭进去一看，嘿，它正在那倒气呢……事后我们想啊：它叫那两声，可能就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吧……

丁伯：你等等，那当然了，你想想呀，你家养了它那么多年，它能啥也不说，说走就走吗？

毛毛：嗨，它能说啥？不就是一条狗吗？

丁伯：那可不一定，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狗之将亡其声也哀吗？

毛毛：丁伯你说错了，那叫“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知道不？……

丁伯：没错，可现在咱不是说你家的黑子吗？你家黑子明明是一条狗，怎么能扯到鸟上去呢？咱就说你家的狗吧，当时就叫了两声？

毛毛：是呀，叫了两声怎么了？

丁伯：那就是迸出两个字，

毛毛：两个字？两个什么字？

丁伯：对了…….你想呀，要说汉语“再见”的话，正好是两个字；要说英文“拜拜”也是两个音，对，没错，也是两个音，这肯定是说再见的意思，这你还不明白……

毛毛：明白什么？

丁伯：无论是从汉语还是从英语上分析，那肯定是再见的意思。

毛毛：拉倒吧，您可真逗，咱家养的狗哪会讲英语呀？我既没听出来是汉语“再见”的意思，也没听出来是英语“拜拜”的意思……

丁伯：你不是后来进去看了吗？你没看黑子弥留之际的口型吗？

毛毛：这也能看口型？我当时看黑子正在那倒气呢……

丁伯：当然了，咽不下气就是有话要说，即使听不到声音，从口型上也能分析出来黑子要说什么话。你学学，当时黑子在弥留之际是什么状态？

毛毛：我进去的时候，黑子就倒了两口气(学黑子倒气的状态)，从口型上看：好像是“八—巴”的口型……

丁伯：“八—巴”，“八—巴”的口型？你看我没说错吧，那就是和你们说再见的意思。

毛毛：丁伯，您可真能忽悠人，这“八—巴”怎么能和再见联系起来呢？

丁伯：这……你都不知道？

毛毛：嗨，我真的不是骗您，我还真不知道，“八—巴”怎么会是再见的意思……

丁伯：那我就告诉你吧，现在你们年轻人用手机发短信的时候，最后都写上“88”两个数字吗？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说再见，再见的缩写……

毛毛：嗨，我们家的黑子还没那么聪明，那会就学会了这个新词……

丁伯：我说毛毛，你还别这么说，从前你爸还在台上的时候，人家人都说你家的黑子特聪明，都夸它特伶俐。那时你爸一出来，黑子总是走在前头，而你爸却总是跟在后头。就是上楼它也得先走，平时就是办公室主任也不能走在你爸前头哇，你说：那时候你家的黑子风光不风光？

毛毛：那倒是，我也听说：那时候你们单位的人，都挺喜欢逗我们家的黑子，有时候我爸一忙，还有的人主动把它拉到自己家里去玩，我就纳闷，我家黑子就真的那么好？

丁伯：今天是你把话说到这了，不是有句话说打狗看主人么？夸狗也得看主人呀……那时你爸不是领导吗？有人就亲自求过我给你家送过礼……

毛毛：丁伯，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爸最看不起那些送礼的人了，不但他不收礼，而且还对我们家里的人也约法三章，谁也不能收人家的礼，我是他闺女我还不知道？

丁伯：你爸的为人我知道，他决不是收礼的那种人，我是说人家还求过我给你家狗送过礼。

毛毛：给狗送过礼？我真还头一次听说，那能送啥呀？

丁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时候时兴吃狗粮，在超市里还有狗粮专柜。你知道吗？那狗粮、狗罐头做的可精制了，比人吃的还精贵。一包狗干粮最差的也是

八、九块，那狗罐头一听可十几块，你还不知道吧？一套狗的减肥汤就二百多块呀……

毛毛：啊？您送那些狗粮我爸都收下了？

丁伯：你爸倒是问过我，我一说是狗粮，你爸也就没继续再问，我估模你爸以为那是食堂剩下过期的东西呢？

毛毛：哎呀，丁伯，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那你不是坑了我爸吗？谁送的你不告诉我爸，送的什么东西你也不告诉我爸，要是真出个事你不是害了我爸吗？

丁伯：我这哪是坑你爸呀？那是保护你爸，你知道吗？我也是最看不起那些挖门子送礼的人了；可但是他们偏要送，又死皮赖脸求我，反正我也不告诉你爸是谁送的，让他送了也白送……

毛毛：嘿，丁伯，不是我说您，您这招可真有点那个了……

丁伯：哪个了？那有啥呀？就是今后犯事了，你爸也不知道，再说就是几包狗粮，几听狗罐头，总不能说收了多少狗粮和狗罐头也是受贿吧，这不是保护了你爸吗？

毛毛：那我爸一直也不知道吗？

丁伯：后来，后来还是让你爸知道了，你爸还批评了我一顿，剩下那些狗粮，他说什么也不收了。你想想：我那还存一大箱子狗粮，扔了又可惜，退回去，我也都忘了是谁送的了。你还别说：为了这些狗粮和狗罐头，我还真为难了好几天。

毛毛：那，后来呢？

丁伯：后来我退休了，那些狗粮我也没场放，我就托人带给农村的亲戚了，反正他们好多人都养了狗。

毛毛：不错，丁伯总还做了一件明白事。

丁伯：啥明白事呀？你想想那狗粮、狗罐头包装那么好，农村人哪舍得把那东西喂狗哇，后来被几个淘气的孩子发现了，他们也不知是狗粮，有的就给偷偷的吃了……

毛毛：哎呀，那不会中毒吧？

丁伯：中毒倒没听说，听说，有一个孩子吃了几块狗粮，后来突然长出两颗狗牙来。这不，到现在人家还和我掰扯个没完吗？硬说是我带回那包狗粮造成的。送礼的事我给你爸搪住了；可却给我自己带来了好多麻烦，如果村里再有几个孩子长狗牙，我就是再长八张嘴也说不清楚啊……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呢？

毛毛：可你这么一搪再给我家送狗粮的人没有了，后来人家就又改成送别的了……

丁伯：送，送别的东西了？那还有啥可送的？

毛毛：嗨，人家又改成送狗装了呗……

丁伯：狗装？

毛毛：就是狗穿的衣服哇。

丁伯：那狗还要穿衣服？

毛毛：那当然了，告诉您：丁伯，我可不是拿您开心，有的人给狗送的衣服，比您穿的还讲究呢？

丁伯：嗳，毛毛，你不是拿你丁伯开涮吧？

毛毛：对不起，我绝没那个意思，因为你不养狗不知道，你没看见还有狗装专卖店吗？我们大院里还搞过一次狗模特大赛呢……

丁伯：是吗？现在的人可真是，变着法炒作、变着法让你花钱……

毛毛：是呀，你说说，我们家就那一只狗，四季的衣服都穿不过来了。什么毛衣、夹克、牛仔，都是新潮。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家的黑子明明是条公狗，还是有人给它送来好几件连衣裙，连我家的黑子都受不了啦，用牙斯烂了好几件……

丁伯：嗨，再说：那狗就是狗，你硬把狗按人的模样去打扮，打扮的再好也成不了“人妖”，最多只能算个“狗妖”，那黑子当然不愿意了……

毛毛：您说这话我愿意听，你想想呀，那三点式的连衣裙穿在狗身上，狗穿着难受，人看着也难受哇……

丁伯：是呀，是呀，我不怕你不高兴，说实话，过去我打心眼里就不太喜欢你家那个黑子，往高了说你家的黑子顶多算是一只京巴，那京巴，越老那嘴巴就越往上翘。当时我就纳闷，你爸若是喜欢狗，就凭你爸是那个位置，弄个什么样的名狗弄不到？

毛毛：嗨，其实您也不知道，我爸并不喜欢养狗，你说：那黑子要貌没貌，要才没才，若不是我妈生前留下来的，我相信我爸也不会养它；大概是因为是我妈留下来的狗，我爸想留个念性吧？当时我也弄不明白：明明我家黑子是一只才不出众、貌不压狗的柴狗；可你们单位里的好些人硬说它好看，那时还有几个抱着他家的狗亲自登门，上我们家来让黑子配种呢。

丁伯：哎呀，还有这种事？

毛毛：那可不，这我还能瞎说，您也知道：明明我家那只黑子满身是黑毛；可有人硬说它是“白马王子”……

丁伯：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时候你家的黑子多风光啊，只要你爸领它出来，它总是抬头挺胸，尾巴翘得老高，稍不顺心，还会冲你叫上几声。那时咱机关大院哪家的狗能惹得起它呀。就是个头比它大的母狗，见了黑子的面也让它追的到处乱跑，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毛毛：这……这能怪黑子吗？不就是你们单位那些人给惯的吗？后来可倒好，我爸一退下来后，狗粮没有了，狗装也没人送了，黑子再下楼若是没有我爸在前面领着，自己个都不敢出来了……

丁伯：怎么了？你家没办狗证？

毛毛：那哪能呢？我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他可绝对不敢干那种违规犯法的事。狗证我妈在世的时候就办了，每年我们都去交费。我爸每次出去遛狗，上衣口袋里总揣着狗证。就怕惹什么麻烦；可越怕惹麻烦，嘿，越有麻烦。

丁伯：你爸的为人我相信；可随身带着狗证还能惹什么麻烦？

毛毛：您也知道：我爸的眼神不好吗？有一次，他去邮局办委托代扣电话费的事，人家要他身份证，我爸顺手把上衣口袋里的狗证交给人家了，人家看了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问：你这是什么证呀？可我爸可倒好，还反问人家，什么证？那上面不是有照片吗？人家以为他在无理取闹，还叫来了保安……

丁伯：嘿，你看这事闹的？简直是猴吃麻花满拧。

毛毛：这件事还好说，一解释也就清楚了，可在大院里有些事情就解释不清了。

丁伯：这一年多，我还很少到大院里来，你说说还有什么事解释不清的呀？

毛毛：看样子您真的是跟不上形势了，现在大院里养狗的人多了，而且品种越来越多，身价越来越高。你们办公室主任的老婆你知道吧？

丁伯：知道，知道，不是人家都叫她“事妈”吗？

毛毛：她可真是个“事妈”，今年春节，就是她抱着他们家名叫莎莎那只狗，破马张飞的来找我家来了……

丁伯：又找你家黑子配种来了？

毛毛：哪呀？是来告状来了？

丁伯：告状？你爸都退下来了，还找你爸告什么状？

毛毛：人家是告的是我们家的黑子……

丁伯：告黑子？黑子怎么了？

毛毛：她硬说我家的黑子对她家的莎莎性骚扰了，害得她家的莎莎好几天没好好吃食，夜里睡不好觉……

丁伯：她这么做也太过份了，再怎么说你家的黑子已经今非昔比了，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哪能还有那种花花心呀，这事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

毛毛：嘿，您不信？更过份的还在后头呢，那天那个“事妈”还当面数落我们家黑子说：我们家莎莎可是外国名犬，你知道么？可你算什么呀，一个土老帽，还想打我们莎莎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丁伯：这可有点不像话了……

毛毛：还说，还说，你没看见你那挺粗的嘴巴子，还硬装什么细狗呀？

丁伯：嗨，这可更不像话了，这都是黑子它狗爹狗妈给的，它黑子有什么办法呀!

毛毛：是呀，气得我爸当场就踢了我家黑子一脚。你知道吧，我爸从来没有打过黑子，这可是头一次呀。你想想：我家的黑子过去受过这样的委曲吗？

丁伯：这我可知道，你爸虽然不喜欢玩狗；可我从来没见过他踢过黑子，说不客气的话，这太伤黑子的自尊了……

毛毛：那可不，那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了一句：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要不是你家莎莎老在我家黑子面前晃来晃去，卖弄****，我家的黑子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呀！

丁伯：对，这样人也该教训教训她一下，不然她心里和谐了，人家心里就不和谐了……

毛毛：我这么一说，她倒也没词了，最后才找了一个台阶说：要不是看我爸当过领导的面子，非要赔偿他家莎莎的精神损失不可。你想想：她这么一嚷嚷，我家黑子的名声受到了多大的影响啊？

丁伯：这你算说对了，她这么一说，你还让黑子在这个大院里怎么做狗哇？

毛毛：这还不算，后来又有人捕风捉影的说：我们家的黑子找不到母狗，简直是急疯了，甚至连人家的母猫也追。猫和狗本来就是天敌，狗见了猫能不追么，这和我们家黑子的作风有什么关系呀？

丁伯：哎呀，越说越离谱了……

毛毛：你不信？我说的全是真话，从此以后，我爸再带黑子出来的时候，黑子就主动跟在我爸的身后了，而且从那时开始一直是把尾巴夹起来了……

丁伯：唉，黑子太可怜了，弄得黑子也只能夹着尾巴做狗了，夹着尾巴做狗那滋味能好受么？

毛毛：是呀，那狗养得时间长了也通人性，你想想：黑子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后来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它心里能平衡吗？能不憋屈吗？所以，自我爸退下来以后，黑子一直闷闷不乐，真是让狗也感到有点此一时，彼一时的感觉了…….

丁伯：那你为啥还给你老爸买狗呢？

毛毛：唉，我这不是马上就上大学了，我一上大学，就不能像以往那样整天陪着老爸了，所以又买了这只小狗，至少我不在家的时候，这狗能给我老爸作个伴。

丁伯：你还别说，你可真是你爸的好闺女……

毛毛：接爱黑子的教训，我这次特意给我老爸买了一只小母狗。

丁伯：为什么要买母狗呢？

毛毛：免得像黑子那样让人家说闲话……

丁伯：嗨，这也不一定，那人家说你家的这只母狗不正道，勾引人家公狗怎么办？

毛毛：哦……那不会，那不会……至于我爸么…...您放心，越往后越没有人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