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

时间：当代。

人物：三婶，四十八岁。

叶芳，社区支部书记，三十岁。

小马，男，社区治安员，二十六岁。

地点：三婶家。

[幕启，舞台中间一张自动麻将桌；叶芳、小马一前一后自左侧上。

小马书记，依我——

叶芳依你怎说？

小马干脆请派出所。

叶芳派出所？

小马给她一个下马威，麻将台子一封。干净，省事！

叶芳那，还要你我做么呢？

小马（担心）我是怕。

叶芳怕什么？

小马怕白费口舌还下不了台。

叶芳（严肃）是么？

[小马不好意思笑笑，跟叶芳身后上楼。叶芳揿门铃，响一遍，听听里面没动静，过会又揿。一会，三婶一声不响自右内出。刚到门前，正猫腰勾身透过猫眼朝外探视。小马抢上一步，又用力一揿门铃，铃声再又猛一响起。三婶一吓，朝后跳了半步，重又向前朝外探视。

三婶又是你！

小马（硬声）开……（软和）请开门。

三婶派出所来没来？来了，迎接。没来，这门——就不开了。

叶芳三婶！是我，叶芳。

三婶（犹豫片刻，开门，伸头两边一瞧，冷冷一笑）怎吗，派出所没搬动？

[小马压住火气，一言不发。

叶芳三婶！小马是为咱社区安宁。

三婶（一扭头）哼！就他？安宁？

叶芳三婶，别生气。今儿有话好好说，好么？

三婶（冷笑）好好说？问问他，他昨个好好说没好好说？

[小马转过身。

三婶嚯！我在家开赌场。还要逮我进派出所。问问，是不是他嘴里出来的？（双手一并一伸）铐子呢，铐子铐啊！像我——

（唱）四十一岁下了岗，

六神无主心发慌！

家里吃饭要穿衣，

鸡子寻食去何方？

想做生意无有本，

伸手救济不指望。

只身上海当保姆，

独自漂泊在他乡。

白天无空把家想，

夜里辛酸肚里装。

几个年头熬下来，

四十有八才返乡。

如今不做没的吃，

开个小小麻将场。

（一跺脚）

楼下找你告刁状，

又喊帮凶动刀枪。

（一指小马）

他来一个猫洗脸，

[小马：我没有。

不知书记又咋样？

叶芳（唱）听您三婶一番话，

自强精神应赞扬！

三婶（嘴角一撇）哼！赞扬？

叶芳不过——

三婶不过什么？什么不过？

叶芳还用明说吗？

三婶聚众赌博？

叶芳我说了么？

三婶（理直气壮）没说，（一笑）你呀不敢说吧？（朝门外一指）去瞧瞧：青天白日，有那麻将台子当街，打的打、看的看，又有谁说了赌博？

（唱）向来说话不报谎，

三张桌子十二方。

一方只收八块钱，

端茶倒水点心上。

输赢一场见多少？

十块票子三两张。

今天赢了装进袋，

不定明儿回桌上。

你来我往轮着转，

全为开心乐一场。

这样事情不叫好，

反倒刁难为哪桩？

叶芳三婶啊！

（唱）这事好坏且不分，

是赌是乐暂不论，

单这上下一层板，

吵了楼下不安神。

三婶不安神，不安神又能怎办？谁能保得了哪家楼上没个响动？噢！我上头也响动过。咋办？也上你们那告个状玩玩？

小马（要发作）你响，你响和别人响的不一样！

三婶怎的不一样？

小马怎不一样……

三婶是不一样。我这一不响，一家颈子就得往死里一扎！

小马（压住火气）真这样吗？

三婶怎说，你真要扎我一家颈子？书记，你也听见了吧？

叶芳三婶，（朝小马一使眼神）您可是外头见过世面的人喽！

三婶见世面怎说？

叶芳见世面，通情理。

三婶我不通情理么？

叶芳您要是住在楼下。您说呢？

三婶我住楼下？

叶芳您住楼下。

三婶想楼上吃饭要紧。

叶芳吃饭当然要紧。

三婶那就中了。

叶芳你以前呢？

三婶以前……

叶芳以前没吃饭么？

三婶不吃饭还有今朝？

叶芳没要钱？

三婶当然要钱。

叶芳钱哪来的？

三婶当保姆，（理直气壮）挣的。

叶芳挣的？

三婶挣的！

叶芳一月挣多少？

三婶多少？一月一千多！

叶芳又多多少？

三婶六七百。

叶芳怎么说，一千六七百一个月。

三婶（得意）比先前厂里强多了！

叶芳钱呢？

三婶钱……

叶芳是，钱呢？

三婶么钱？

叶芳剩的钱。

三婶剩钱？

叶芳一子没剩全都吃了？

三婶全都吃了？

叶芳（两眼珠一动）你呀，是嘴强心不强。

三婶嘴强心不强？

叶芳嘴强心不强。

三婶怎说？

叶芳你自个想想。

三婶我想，我怎想？

叶芳你才怎说的？

三婶怎说的？

叶芳你说当保姆一月挣一千多。

三婶当然喽！这能假？

叶芳你又说了——

三婶说么？

叶芳钱，一个未留。

三婶我说了吗？

叶芳怎么没说。

三婶怎说的？

叶芳我问你“一子没剩全都吃了”？

三婶我怎说的？

叶芳你说“全都吃了”。（朝小马使眼色）小马，你也听见了吧！

小马（连连点头，大声）“全都吃了”。

三婶哼，全都吃了又怎样？

叶芳怎样？怎样是不能怎样。只是——

三婶只是什么？

叶芳挣一个吃一个，只是跟鸡子没两样。

三婶（怒目）谁说的？我——

（唱）吃喝不花半个钱，

钱在衣兜焐出汗。

从来不进大商场，

零用一钱掰两半；

虽说不比有钱佬，

如今也能算小款！

叶芳小款？

三婶小款！

叶芳（一笑）小款是什么款？

三婶（得意）小款是——就是小款！

叶芳小款，小款是多少款？

三婶（不屑）你书记，你说呢？

叶芳十万？

[三婶嘴角一撇。

叶芳二十万？

[三婶眼一斜。

叶芳那——

三婶（得意）没的二十也有十七八！

小马你有钱？

三婶（后悔）有钱怎啦？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想抢不成？

小马有钱……

叶芳（眼神示意小马）三婶啊！

（唱）叶芳不来谈空言，

社区要把和谐建，

吵了楼下不安神，

不容叶芳不来管。

三婶（唱）书记话儿听得清，

吵了楼下也自明，

构建和谐电视讲，

坐吃山空万不行。

叶芳（唱）坐吃山空不能要，

挣钱之道得选好。

三婶哼，选好！

（唱）开个超市道最好，

本少坎高难过桥。

叶芳三婶想开超市？

三婶（赌气）嘴强心不强，不想。

叶芳三婶——

（唱）百姓谁家不过坎？

社区就是过坎桥。

三婶哼！还么过坎桥？

（唱）那时你没来，

有难把口开，

分文没到手，

反叫一顿羞！

自那发恨心，

不再开穷口。

叶芳（看一眼小马，唱）

原来三婶受过气，

旧气至今憋心里。

（深情）劝三婶！

（唱）那是过去老皇历，

抛开不瞧莫再提。

三婶是不提，提了就来气！

叶芳说真的三婶！开个超市，那怕先小点，既体面又大方，肯定比这强。

三婶说得轻巧，开超市是一个两个本钱么？还有那场子呢？

叶芳三婶！

（唱）门面社区也帮找，

看您本钱有多少？

三婶（动心，唱）

本钱多少我有数，

开个超市准不够。

叶芳（唱）缺一少二我想法，

帮您搭起超市架。

三婶（转念一想）不行！

[叶芳脸色微微一变。

三婶（唱）早就发恨说过话，

不可自我打嘴巴。

叶芳（假装生气）三婶！

（唱）旧气若还解不开，

再这下去好不该！

小马三婶，书记是真心的。

[三婶低头思忖，一时不语。

叶芳三婶啊！

（唱）谁见春风弃弱枊？

哪有细雨不润物？

只要三婶有心干，

社区全力来相助。

[三婶一笑，不语。

叶芳（唱）一见三婶笑，

顿时云开了！

左右邻俚亲，

楼上楼下好。

三婶（唱）捧来一团火，

烤化一块冰。

雪里又送碳，

三婶怎开言？

小马（情不自禁，唱）

解开一个结，

齐奏和谐调。

上前鞠一躬，

（朝三婶深深一鞠躬）

小马赔礼了！

三婶（朝后一退）当不起，当不起唷！

[三人相视一笑，亮相。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