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荣里原生态文学院微信群交流发言稿
吴海燕
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主讲,首先要感谢戴老师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来与大家交流,再次非常感谢在线和过后听我发言的同门们,是你们给了我鼓舞和信心。我虽然是一个站讲台的老师,但还是有点紧张的,因为你们是我的老师、同门、同好和同道!
我将从三个方面来谈谈与文学和写作有关的事情:一是我的写作经历,二是我的阅读经验,三是我的几点写作观点和建议。
先说第一个方面,我的写作经历。
我是作为忠实的文学爱好者,读了中文专业,现在在高校教书的。在同门眼中,我是文学专业出身的,算是吧,但这并不能代表我的写作能力就比一般的业余爱好者强。我也知道很多文学专业的硕士、博士,不会写除了论文之外的其他文学作品的,有的甚至语句不通。
读书到硕士,一直在受语言和文学的教育,但几乎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写作。大学中文系公开宣称不培养作家。现在我之所以还能偶尔写几篇诗或小说,全靠自己悟出来。想想曾经走过的弯路,荒废的时间,就觉得是件可悲的事。
同门们有的可能看过我在我们文学院微信公号上发出来的几篇散文和小说,说来惭愧,除了有两篇散文我是现在写的外,小说基本上是以前写了,现在只是作了少量修订。
现写的两篇散文分别是《琉璃不碎——评王鼎钧<碎琉璃>》、《吃肉与赏竹——关于文学、写作、戴荣里原生态文学院》,这是我在入我们文学院之后,在戴老师的敦促和感召之下写的,算差强人意吧。我本身的确是不擅长写散文的,以前也很少写散文。以后要多加强写散文的训练。
我摸索写作的时间有点长,作品其实是很少的,我较擅长的是小说,但我能拿出来见人的小说不超过二十篇,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学阶段我写过诗,大学一年级也还写,现代诗和旧体诗都有尝试,虽然也有一二篇看得过眼的,但我发现自己写不好诗,或者说并不适合写诗。按我读大学时的理解,要写好现代诗需要具备比较激烈、极端和极致的个性,这样写出来的诗才能感染人,而我的性格,感性虽然很感性,但不够热烈,不够张扬,也不极端。现代诗人像顾城、海子,结局都不太好,我觉得这多少和他们为写诗刻意关注的东西以及养成的情感反应模式是有关的,而我如果要现世的幸福,就应该有意识地去矫正自己的一些悲观厌世倾向。
我曾在秋日的校园路上行走,一根树枝掉下来,打着我的头,我就感慨:这树枝不自我先,不自我后,恰等我走过的时候掉,端端正正打着我的头,不是和我作对是什么?既然天都是和我作对的,难怪诸事不顺,周遭尽是异己的存在!哎,哎,哎,我的生命为何如此悲情!……等我把这事说给室友听,得到的回复是:不就是一根枯树枝断了,掉下来砸到个路人吗?你至于嘛!你就是太悲观了,乐观的人碰到这事,可能会觉得枯枝朽木掉了,预示着生长和更替,孕育着新的生机呢!——从中,我受到了警示,要回归平稳的理性,不能一味偏执下去了!
后来,我放弃写诗了,偶尔写,只算自娱自乐。最近一年,我拜一位同事为师,又开始学写旧体诗。同事老师是一位诗坛名家,要求我严格按格律来写诗。我实践得很少,但觉得写的旧体诗还略胜过现代诗。先聊举一首《清明即事》(本想去丹景山看牡丹,最后就在小区院子里看了看蔷薇,我的清明小长假就这样宅过去了,只能写首诗安慰自己了):
花事阑珊游兴减,听风听雨过清明。
名园遥想丹葩艳,深院近看翠叶横。
不惜羊年春寂寞,但求犬子体安宁。
他时若解樊笼缚,要赴千山万水行。
与诗歌相比,我更喜欢的是小说。我自幼爱听故事,看过的小说作品不亚于我中学阶段背过的古典诗词,以及读大学之后才大量接触到的现代诗。于是我开始尝试写小说,写过两三篇我至今还有模糊印象的小说,但自己也觉得写得很不好,羞于示人,暂时就放下了,那时我读大一大二。
22岁时,我受卡夫卡的启发,再次开始尝试小说创作。这次能写出一些新的东西了,最初写出的两个短篇还在报刊上发表过。比如有一篇的开头是这样一段话:"山的那边有一座村庄,村子里有许多人。山的这边只有一户人家,住着我一个。可能是我与他们的电源碰巧接反了吧,当那边灯火辉煌时,我这里漆黑一片;当那边漆黑一片时,我这里灯火独明。我还是熄了吧,他们人多。"
卡夫卡式的写作虽然启发了我的灵感,却不能无限开展下去,毕竟它为了追求叙事的象征隐喻,限制了情节的曲折发展,这又与我已有的重情节的小说知识储备脱节了。写作再次搁浅了,除了写自传性较强的小说,我在题材内容上施展不开。而且只能写短篇和中篇,写不了长篇,我在小说叙述、结构上的驾驭能力很差。
20xx年左右,我看韩寒的《三重门》,并不觉得写得有多么好,但他16岁写长篇小说这件事本身深深地刺伤了我,实在是"羡慕嫉妒恨".(现在我倾向于认为韩寒的《三重门》是由他的父亲韩仁均代笔,但当时没有怀疑。)我是在后来主体意识觉醒之后,才知道天才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渊源有自。如果我也有家学背景,从小就受到写作方面直接有效的指导和训练,16岁写长篇小说应该也不是难事。
20xx、20xx年我在文学网站上写小说,短篇的,虽然我写得很认真,但实在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也极少人关注。后来,我忙于找工作和生计,有好几年没有写作了。
以上是我的写作经历。接着我谈谈我的阅读经验。
我和文学天才自然是不能比,但和阅读量少的人相比,我的文字基础要稍微好一点,这无疑是通过阅读得来的。
我读初中的时候,看了琼瑶的大部分言情小说,读高中的时候,看了金庸的所有武侠小说。毋庸讳言,正是这"金童玉女"二人直接促成了我的作家梦,虽然我后来并没有走写畅销小说的路子。我也读了当时容易得到的一些文学书籍,如岳麓书社版的《史记》、《十八家诗抄》、《宋十家词》、三言二拍、《聊斋志异》以及四大古典小说名著,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简爱》、《红与黑》、《漂亮朋友》、《嘉莉妹妹》等。这让我有一定的文学基础。
大学我如愿以偿地读了中文系,名正言顺地看了许多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懂得了一些文学理论和鉴赏的知识,但知道深浅之后,就不敢写也不能写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我甚至想,如果我不曾考上大学,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许能杀出一条路,但既读了大学,有更简便更常规的谋生的路可走,人就变得现实起来了,忘了写作的初心。(现在我既非学者又非作家,虽在大学里勉强谋得一教职,但尴尬、夹生、屈辱、卑微得很,就像一只飞在暗夜里的蝙蝠。)
我读大二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卡夫卡。都说《城堡》好,我从图书馆借回了一本。第一次,在宿舍翻开《城堡》,第一页我就看不进去,觉得什么乱七八杂的东西,丢开了手。第二次,午睡前,在枕上摊开,勉强看了三页,仍旧不知所云,我有点气急败坏了,直接把书从自己睡的上铺扔到地下。但那时我对文学还是怀有敬畏之情的,公认的好东西,偏我看不懂,很不甘心。第三次捡起来看,我凝神屏气,专心致志,这次终于看进去了,等回过神来已经一口气看到第15页了。我当时激动得心都有点颤抖了,觉得卡夫卡真是太天才了,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写作方法,和以往所有的作家都不同!自从推开了卡夫卡这扇门,我读其他现代派作家的作品再也没有遇到障碍了。卡夫卡给了我一个新的视野。应该说,西方现代派作家卡夫卡、海明威、马尔克斯对我的影响要胜过19世纪现实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的大师,如巴尔扎克、列夫·托尔斯泰、雨果等。我觉得,读书除了读自己看得懂的,对自己胃口的,还应该看看自己乍一眼读不懂的,如果你攻克了它,你自身也可以到一个高度。
我看中国现代作家的小说,首先是鲁迅的,《呐喊》《彷徨》《故事新编》印象很深,其次是郁达夫、张爱玲、沈从文。沈从文的好处我20多岁时没有看出来,但现在我看出来了。当代作家,我读大学时看过且印象较深的是余华、残雪、林白、陈染、迟子建、池莉。其中,余华、残雪也是受卡夫卡影响的作家,林白、陈染是女性意识明显的作家,他们对我的小说写作应该是产生过一些影响的,虽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中国古典小说的几大名著,我读高中时就有涉猎,但看过也就看过了,没有深入的理解,更谈不上写作上的借鉴。刚参加工作的20xx年,我因为打算写一篇关于《红楼梦》的论文,对《红楼梦》所取法的《金瓶梅》一书产生了兴趣,从网上打印了《金瓶梅》全书,一章章仔细阅过,之后再看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明代小说四大奇书》中对《金瓶梅》的解读,于长篇小说结构的奥秘有所窥见。后来我又买了《水浒》的金圣叹评点本,从金评中看出了一些写长篇小说的方法和技巧,这是以前没人给我说破的。我想对尝试写小说和剧本的同门说:看古典小说名著一定要找有古人评点的版本,参透其中的奥秘,可迅速提升写作叙事性作品的能力。
另外,20xx至20xx年期间,我看了上千部的电影碟,好莱坞影片和欧洲艺术片是其中的两个大类。我热衷于声色光影的享受,几乎忘了我的老情人——文字。20xx年下半年,我重拾文字,开始写点东西。这时,我发现自己情节构造上的能力有所增强,但文字表达很生疏,语感甚至倒退了,不如十年前。这都是多年只看电影,不看文学作品造成的。这样看来,要保持对语言文字的敏感,必须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阅读,至少每周写一定量的文字。
电影编剧中蕴含着极大的写作智慧。我虽然没写过剧本,只写过小说,但觉得这两者的核心元素既然都是故事,必然具有共通性。去年我一口气买了十多本教写剧本的书,大部分还来不及细看,仅就看了的而言,悉德·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经典且实用,的确能给我一些启发。
以上是我的阅读经验,希望对有志于写作的同门们有所启发。
我是一个教写作的老师,对于写作有几个观点和建议可以和大家分享。(我的观点只是一己之见,并不一定适用所有人,大家姑妄听之吧。)
关于语言。一般人认为词藻华丽便是有文采,是美,这是很片面的观点。"辞,达而已矣。"真正好的语言是繁华落尽、返朴归真的语言,是像周作人、汪曾祺散文里的那种语言,平白如话,貌似未经雕琢,但正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我们现在说话和写作用的都是白话,言文一致了,貌似怎么说话就怎么写文字,但这样写出来的大白话其实是不耐看的。我比较赞同周作人的观点:"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语、古文、方言等分子,杂糅调和,适宜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统制,才可以造出有雅致的俗语文来。"也就是说,文学语言除了以口语为基础,还要善于从文言词汇、方言词汇、欧化句式中吸收养料。文字是很见功底的东西,它需要写作者内化多方面的积累,具有卓越的协调和驾驭能力。
关于题材和内容。每个写作者所关注的事物是不同的,有的是向外,关注客观世界,有的是向内,关注主观世界,这本身没有优劣而言。就我个人而言,我比较向内。我觉得,写作是可以靠挖掘写作者自身的意识和潜意识进行的。这就要写作者认识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观察研究的对象,并以此为基点为尺度去认识人这一物种。
梁简文帝萧纲曾说:"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慎,为文且须放荡。"写作除了才情,更需要的是胆。有胆,你才敢放开笔去写。电影最吸引人眼球的东西是什么?色情与暴力。小说写什么呢?政治和性。读高一时我15岁,偶尔翻了一下从同学那里借来的贾平凹的《废都》、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觉得这男作家都在写些什么啊?好像可以归入我们当时称为"流氓"的一类人呢!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对于有抱负的小说家来说,不写这个,就成不了焦点和中心!性和政治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性总比政治安全,且长久一点。其实不仅仅是写作,人每走出一步,都是要胆的,因为前面随时可能——有车来撞!
写作的人,有的是情感外露的,像个"暴露狂".郁达夫写《沉沦》,说"知识我也不要,名誉我也不要,我只要一个安慰我体谅我的心。一副白热的心肠!从这一副心肠里生出来的同情!从同情而来的爱情!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我看到这话就好笑,但真佩服他的勇气。我们大多数人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我也有这样的顾虑。但我有时也安慰自己,百年之后,谁认识你?即便是活着的这短短几十年,打扮成一千个形象的你又何尝是你?不过是一种幻象罢了!豁出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拿现在成为名著的《红楼梦》《儒林外史》来说吧,当初写作者写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写他们自己的生活!
所以,如果写作的题材和内容涉及到自己或自己身边人的隐私,只要在道德和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也应该放胆去写。实在顾虑太多,就在写作的策略、技巧上下功夫。我觉得,从根本上讲,写作就是一个把自己暴露于众人之前的事,如果一个人想除了吃饭穿衣之外,让人没有话说,实在是不能从事写作活动的!
关于表达形式和技巧。虽说写作上"最高的技巧是没有技巧",但一般写作者在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时候,形式、技巧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颗心刚从胸膛里挖出来,血淋林的,还在突突地跳,你拿来送人,人看到就怕了,哪里还敢接受?而如果你把它包装成精美的礼物,用雅致的托盘端出来,人家就乐意接受了,而且能感受到你的深情美意。所以,无论是写诗还是写文写小说,要讲究赋予情感、思想恰当的外在形式。
我个人关注小说较多,最后谈谈如何编织小说的情节。在叙事性作品的情节敷衍上,我觉得要用好对比和重复这两个最基本的原则和方法。这是我从金圣叹对《水浒》的评点中学来的写作方法。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说:"有正犯法。如武松打虎后,又写李逵杀虎,又写二解争虎;潘金莲偷汉后,又写潘巧云偷汉;江州城劫法场后,又写大名府劫法场;何涛捕盗后,又写黄安捕盗;林冲起解后,又写卢俊义起解;朱仝、雷横放晁盖后,又写朱仝、雷横放宋江等。正是要故意把题目犯了,却有本事出落得无一点一画相借,以为快乐是也。"他还进一步指出了"同种见异,犯中见避"的原则和方法,也即对比和重复。我在构造小说情节时用了这两个方法之后,果然就能产生"戏"的效果了。
另外,附带着说一下,戴老师曾经让我评点过几个同门的作品,我是奉命本着挑刺的心态去评的,可能说话苛刻了,但绝无恶意,希望得到谅解。
以上就是我的发言,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20xx年xx月x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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