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二零零八年五月十六日,就是在四川汶川大地震救援最后期限的日子,我独在家中静默,接到朋友电话,前来问我道,“你给灾区的人们捐款了没有?”我说“捐了一点”。她就正告我,“你还是多捐些吧,那些人们实在是很需要你我的帮助。”
这是我知道的,原本我是对募捐之类的事情不甚关心,大概是因为国情之故罢,捐款一向很难落到实处,然而这一次,我早有觉得应当多捐助些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几万人们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那些热切的民众,却使我觉得欣慰。我已数次滴下泪来。我将深味大自然的无情;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命运常常无情,常以自然的力量,来摧毁我们的生命。留下浓烈的血色和深切的悲哀。浓烈的血色和深切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冷酷无情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五月十二日也已有几天,忘却的救主终将降临,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留念的必要了。
在数万余死去的人们之中,林君是我资助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当怎样面对她的死去。她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希望,却又这么快的离去了。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前年资助北川中学的名单上,其中她的名字最为秀气,成绩也很是优异。我本是女子,抱着私心更愿意捐助女子。我并没见过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她常有信来,信中总是充满繁絮的小事,我有几次心中甚至起了厌烦之感。现在我手中拿着她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这样鲜明的对比,生命的凄凉与无力让我觉得很是悲哀。
我在十二日的下午,有人告诉我发生了地震,傍晚便得到噩耗,说地震有7.8级,死伤数万人,而林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对自然界的灾难,是深以为惧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真的发生这样的灾难。况且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林君,怎么会就无端消失了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数万具其他民众的尸体。他们死状实为惨烈,简直不能目睹。
但知道了政府派出军队救援
又知道了网友众志成城捐款捐物。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民众,却令我感到感动。我心中有万语千言翻滚,我懂得兴盛民族之所以兴盛的缘由了。互助阿!互助阿!要在互助中前进,要在互助中强盛阿。
我还有很多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子弟兵去灾区,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我又亲见了那些献血捐钱的人们,他们因为血车已满而哭泣,久久的不肯离去。我没有亲见地震时的惨状,但我亲耳听到朋友流着眼泪说愿意收养地震的孤儿。我没有亲见物资运到灾区,但我亲见在短短几天民众就捐出了十三个亿。民族的崛起,往往都从灾难中来,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救世主。在灾难中我们放下冷漠,帮助别人,我们痛定思痛,学会珍惜生命,珍惜亲人。
时间永是流驶,大部分的街市依旧太平,从宇宙的角度来说,人类也许将会和恐龙一样灭亡,地球也必定有消失的那一天,3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恐怕我们早已淡漠。人类进化前行的历史,本来就是一部灾难史。说起这些,我总是心觉悲观。但只要我们团结互助,我们便会存着那活下去的希望吧!我们便会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发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吧!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对自然界的灾难,是深以为惧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国家信息的透明度,一是中国民众的监督力度,一是民众的互助力量。
民众的力量如此庞大,要感谢互联网这个新兴事物。尚若放到没有网络的时代,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大抵会有很多的不同。这一回我们通过网络救助,体现的意义远远超过救灾。中国民主的进程,必将通过互联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死去的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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