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以来,媒体和官方倡导掀起新一轮解放思想的高潮。许多文章都在论述解放思想的重要性。
的确,解放思想在中国从文革的泥坑中走出来的过程中,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1978年以前,谁要提到毛也会犯错误,是会被关进监狱的。
谁如果想在农村试一试包产到户,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谁如果提市场经济,肯定是反革命。那时候解放思想,针对性很强,就是解决“两个凡是”的问题,后来的解放思想,是解决姓资姓社的问题。
应该说,那时候,一提解放思想,人们都很清楚,要解放什么思想。 大家可能记得,此后,有一段时间,解放思想的意思非常含混。
从报刊文章看,你只会明白解放思想非常重要,但不明白要解放什么思想,哪些思想还被束缚着,需要解放。理论界谁也没讲清楚要解放什么思想。
实践中,有的人把放任黄赌毒当作解放思想,有的把容忍污染看作是解放思想的表现,有的搬出马克思的原始积累理论,为资本不守规矩的行为辩护,并认为这就是解放思想。而相当流行的解放思想,就是“见了红灯绕着走”,即不执行中央政策,或变相曲解中央政策。
“解放思想”概念在当时之混乱,大家应该记忆犹新。那样的解放思想,让人觉得混乱、无序、迷茫。
似乎只要你有权、有钱,只要在政治上不出问题,别的什么都可以干。几乎近于赌运气:没人干预你,你就成功,于是乎就是解放思想的结果。
你可以把所有荒唐的做法叫作解放思想,只要没人管你。送礼、行贿,只要是可以打上跑项目、接待上级、招商引资的旗号,都可以放在解放思想这个篮子里。
当然,前提是运气好。同一种行为,不同的人干了,有的会获奖,有的进监狱。
你真不明白,什么叫解放思想。那种“解放思想”,实际上是思想的严重混乱,对民族传统美德、对社会起码规范的杀伤力极大。
我们现在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我们又提出要解放思想。
我想,为了避免以前出现的混乱,有必要明确指出,我们这次解放思想是针对哪些没有被解放的思想。实际上,我们在一些方面,思想解放得太过头了,有的已经越过了社会伦理的底线,如有的城市公然打出“厅局级抽的烟”这样的广告,有的地区“谁影响招商引资就影响谁一辈子”的口号,以及野蛮拆迁、国企老板自己重奖自己、管理层敢于拿天文数字的高薪、政府敢于以完成任务奖的名义给自己和部门领导发数额很大的奖金的做法,等等,令人瞠目结舌,你仿佛觉得所有可耻的事都可以通过言辞变得合理,这类行为除了挑战你的良心,甚至在侮辱公众的智力;有的已经使纲纪大大松驰,故有政令不出中南海之说;有的使社会分配严重恶化。
由此可见,一个未加界定的“思想解放”,实际上往往带来很大的负面效果。邓小平当年提思想解放,在当时的语境下,大家都知道针对什么,无需加以界定。
现在,经济领域,该解放的思想差不多都解放了,道德领域,解放的都出格了。科技教育医疗体育领域,敢于抄袭、敢于卖文凭、敢于产业化、敢于服兴奋剂打假球,再解放,还不知道有什么情况会出现呢。
文化领域,卖书号,潜规则,等等,够邪门了。那么,需要解放是么思想呢?还是这些领域吗?如果是这样,还需要解放到什么程度? 说到底,思想是脑子里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非得表达或付诸行动才得以让别人知道。
没有表达和行动,并不等于思想没有解放,并不一定真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明白,只是不敢表达,不敢作为。所以,解放思想包括两个层次:第一,就是人们思想本身的解放;第二,思想上其实解放了,但不敢表达和行动。
领导说了要解放什么,才敢表达一点,试一下。现在我们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在第二个方面。
就第一层意思而言,群众的思想,其实是解放的。没有包产到户以前,老百姓就盼着这个,盼了几十年;不许搞市场经济、私有经济之前,老百姓也一直私下里希望搞市场经济;证券市场、言论放宽、自由迁徙,莫不如此。
就是不敢说嘛。因此,解放思想,跟保障言论自由,其实也是大有关系的。
说错了,不至于影响身家性命,思想也就解放了。从另一方面看,大家都知道,我国的解放思想,往往指领导层和媒体思想的解放,所以思想解放是对官员、特别是握有权力的官员而言的。
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是解放什么思想呢?如果没有明确的方向,他们思想可是“解放”呢。所以,必须有一个价值底线,思想不能解放得否定一切价值、冲破一切社会规范。
到此,我们可以很明白地看出,我们现在所需要的解放思想,重点其实有三个:其一,放宽言论尺度;其二,守护核心价值,也就是包括人类普世价值在内的一切公认的基本价值。绝不能滑向价值相对主义。
其三,指出需要解放的重点领域。这三条,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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