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七七年我从插队的农村考入了西安美术学院,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受益者,扛着父亲给我准备的大箱子,搭顺车,经过两天的颠簸,从黄土地的大山沟里来到省城学校,当时西安美院和西安音乐学院合并为陕西省艺术学院。到达目的地,我已经是眼花缭乱,不知所措,司机下车在门房问好了去处,背起箱子就上楼了,找到宿舍将东西放好,就告辞了。宿舍里共有八张床,其他人已经先我一步到达,有三个是工农兵最后一届学生,其余三个和我同班,空一张床放东西。宿舍里只有一个陕南来的同学,互相介绍后,领我去报名。
在报名处填表时,使我欣喜若狂,家庭出身那一栏我很难为情地填上最为憎恨的两个字"地主"。低着头交给系里的老师,老师拿着表仔细地看完,指着出身这一栏说:"不用填成份了,你父亲干什么工作就填什么",我诧异的抬起头,看到一个和蔼可亲、年轻漂亮的面孔正在注视着我,冲我点点头,我的心几乎就要蹦出来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地主"随着我的大学生涯就此消失了,我用笔重重地勾去这两个罪恶的字,从内心深处一笔抹去,工工整整地填上"职员",抬头交给解放我心灵的老师,后来这个老师成了我的良师益友。一直在我的心中。
学校报名还有一天,下午乘公交车去我大姐的纺织厂,第一次进入工厂,看到了电影里的场景,硕大的厂房里,机器声轰鸣,只有几个纺织女工在工作,非常繁忙。大姐的工作很辛苦,在插队时曾经我也向往过这份工作,身临其境,才知到这样的工作并不是我想要的。
和大姐来到他们的食堂,品种繁多的食品使我感觉到,大姐天天在过年,很幸福,大姐要了几种肉菜、米饭、白面膜招待我。晚上没有回学校和大姐挤在一个床上说话。大姐为我考上大学比我自己还高兴。
第二天早早返回学校,还是挨了系主任的一顿尅,离开学校没有请假。这里的老师可真厉害,一点不留情面。由于搁置了十年,所以我们班22名学生,年龄悬殊很大,从三十几岁到十几岁,因为是特殊专业,所有学生都是城市户口,而且大都为西安市学生,还有几个美院附中的学生,老大哥文革前附中毕业的学生,自然成为我们的班长,其余附中学生成为学习委员,班上只有我和光利是党员,光利为副班长,我任生活委员,负责给同学们领饭票,发饭票等生活上的事情。
改革开放第一批大学生,受到很好的待遇,尤其我们贫困地区来的学生,每月的饭票全部由学校发放,而且学习用品也由学校负担。我也过上了天天过年的日子,饭堂的师父一听到我们的乡音,每次打菜时都有意识地多给一点肉,多盛一点饭,他们认为我们很不容易,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能考上艺术院校。
老师们攒足了十年的劲,给我们上课,第一堂课新生摸底考试,老师提前在两个教室摆上了伏尔泰头像、海盗头像,使我们边远地区来的学生无从下手,从来没有画过,考试时画的是静物和人物头像。其他学生非常熟练地选好角度,开始画,我们左顾右盼不知从何下手,只有硬着头皮,按照画人物那样的方法去画。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班里的水平悬殊很大,我也从刚刚被解放的兴奋中一下子跌到了低谷。从县上的名人到了不会画画的学生,在没有考美院时,我作为农民画家,作品曾被几个出版社印刷成年画,全国发行和展览,插图、农民画经常发表与各种报刊杂志,并且到北京、户县参观学习。咋就不会画画了,在老师的耐心辅导下,同学们的热心帮助下,我们的勤奋努力下,几张作业下来,都有了很大的进步,有两个外地同学甚至跑到了前面。距离逐渐缩小,信心逐渐增大。
上大学技术的提高并不是主要的,各种修养的提高,整体素质的提高,接受高等教育,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才是最重要的,同学们除了画画,日以继夜地泡在图书馆看书,晚上整夜不眠,以至于小偷进房间抱走了衣物都没有觉察,每个星期天都早早起床到小寨书店排队买书,当时买的大都是世界名著,美术丛书等。每次买到都会高兴一个周,也是成为在同学中炫耀的资本。所有的学生都沉浸在学习的紧张与快乐中,所有的老师都想一夜之间把自己的知识都传递给学生。校园里除了歌声、读书声、写生的学生没有一点杂音。
二、那时候老师真把我们当自己的孩子,在认真教课之余,特别关心我们的身体、生活,每天晚上熄灯后,都会按时到宿舍查铺,当时我们并不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每次都和他们捉迷藏,来了关灯睡觉,走了开灯学习。系主任黄老太是工艺专业,表面上对学生很严厉,毫不留情,但她很细心十分关心学生的学习及身体健康,记得我刚上学时,由于专业基础差,思想负担很重,经常加班加点以至于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她就严厉的批评我一定要注意休息,帮助我学习专业课。
素描老师多才多艺,拉得一手好小提琴,电器方面也很精通。我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坏了,他的儿子就拿回家让他爸给修好了(他儿子是我学弟),还给贴钱买了晶体管,给钱咋都不要,当时也不懂送礼,也没有给老师任何报酬,现在想起来还很歉疚。
宿舍的一位学姐,父母都是美院的教授,经常领我到老师家去看画,一次到蔡亮、张自懿老师家,不仅得到教诲而且把饭都混的吃了。这两位老师是我国著名的油画家,代表作《延安的火炬》,张老师给我们上人体素描课时,那种娓娓而谈、和蔼可亲的教学态度,扎实的基本功都令我们倾倒,一阶段的课程结束,我们不同程度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观念上的改变。学姐家在这边校园了有一间房子,弟弟在城里读书,她如果外出写生,我就住在那里一边照顾她的弟弟,一边学习。
暑假里我几乎都不回家,在学校画画,有一个假期学姐将我介绍给她的家人,在美院旧址兴国寺住下来和那里的学生一起补课,每天画素描、色彩,他们不仅帮我辅导专业课,而且联系图书馆看画册,那里不回家的学生很多,大多是外地的,食堂照常开饭,师傅们知道我是陕北的,非常照顾,有时还跑来看我画画。
一年半后,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分开了,我们搬回了美院,学习的机会更多了,这里有油画系、国画系、版画系、工艺系,黄老太回到了工艺系。
学生的生活逐渐丰富起来,昔日的国产电影、进口电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有时候学校组织放映,有时候到旁边的工厂去看,周日偶尔进城到电影院去看,有阿诗玛、流浪者、冷酷的心、卖花姑娘、悲惨世界和日本的许多电影。
学院建在农村,置身于田野中,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写生条件,见证了庄稼从种到收的整个过程,农民朋友也成为我们很好的模特,每到收获季节,我们的操场就成为他们的收获场地。
交谊舞、喇叭裤、长头发一时间风靡了整个校园,尤其是大城市来的学生,通宵达旦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毕业我们边远地区来的学生都没有参加这项有意的活动。
上学期间经常利用暑假和王老师、刘晓春老师一块到陕北写生,周日到王老师家接受辅导,想尽快和同学们缩小差距,短暂的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边缘山区的同学并没有落后,毕业创作杨光利的作品《晨读》不仅获得了省青年美展二等奖而且获得了全国青年美展二等奖,我的作品《课余》也获得了省青年美展三等奖。圆满地结束了大学生活,回到了养育我们的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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