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作业《父亲》

韦华提交的新作业，请大家批评指正 [老笨] [01-2-4 上午 09:05:50][字节：6156][点击:31次] 电影小品 父亲

1 南生家——内——晨

广播声。（五十年代的新闻）

成年南生的画外音:'描述一个人的最初记忆,就象一个人描述他的入睡时间一样不可能精确.我记忆的源头,大概是7岁,或者再往前一点----我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那时侯的生活,常常同父亲联系在一起.'

一个望远镜的镜头不断移动：俯视的小巷，干枯迷蒙的树，竹竿晾着的衣服，小巷里倒马桶的大爷，远处层层叠叠杂乱无章的黑色屋顶……

画外一个小孩在用嘴模仿枪炮声，飞机的呼啸声：“砰——啪！”“哒哒哒，哒哒哒哒！”“呜——轰！”“哒哒哒哒哒哒！”

南生取下纸糊的望远镜。这是一张沉浸在战斗的昂扬中的7岁男孩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振臂一呼：“同志们，冲啊！”

一声惊叫。金属器皿落地的声音。油条、包子撒在地上。

窗台上南生威武站立的身影映在天空之下。

2 南生家厨房——内——晨

一双女人的手用毛巾重重地擦南生的脸。南生眉头紧皱，龇牙咧嘴。

母亲的唠叨：“一个就够我担惊受怕了，现在倒好，你也出息了----学会爬窗台了！ 你差点没把我吓死！吓死我你就舒坦 了……别动别动，你瞧你这眼角，真脏……你要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母亲把毛巾放到脸盆里揉洗，水声哗哗。

南生用手指拦截脸盆架上的一只蟑螂：“爸爸什么时候从朝鲜回来？”

母亲哗的一声把水倒掉，往铁丝上晾毛巾：“……快了吧。”

南生：“那，他回来能给我带子弹壳么？”

3 小巷——外——晨

南生背着小书包，边走边吃油条。

他吞下最后一口油条，把一双小油手往墙上蹭。

他边走边蹭，最后兴奋地跑起来，边跑边唱：“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呀，打垮了……”

越跑越快。

两个年轻的女青年从南生对面说笑着走过。

一个小女孩指着前头奔跑的南生仰头对母亲说：“小哥哥……”

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漠然地望着南生跑过。

南生屁股后不断拍打的书包。南生大张着的嘴。南生的背影。干枯的树枝闯入了画面，镜头俯瞰着南生。

4 教室——内——日

一个老师在以风琴伴奏，一个班长模样的小女孩儿在讲台上很起劲地打拍子。

讲台下是几十张粉红的大张的小嘴：“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挎了美国兵呀……”

南生一边低头画画，一边声嘶力竭地唱。

同桌的刘燕忍不住歪头去瞅：“你画的什么呀？”

一个志愿军。各种姿势：骑马的，戴望远镜的，端着机关枪向敌人扫射的……

刘燕：“嗨，这是谁呀？谁呀这是？”

南生依旧高歌：“中朝人民力量大，打挎了美国兵呀……我爸爸！懂吗？这是我爸爸！”

5 南生家的外部——外——日，夜

南生家的窗口。墙上在阳光里颤动的爬山虎的叶子。

景同上，但已是夜晚。住户们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南生家的窗户也亮了。

6 小巷——外——日，暮

清晨的小巷，象卧在晨雾里的安详少妇。

景同上，血红的夕阳染遍了错错落落的民居和天井。

7 南生家——内——黄昏

南生兴冲冲地从外跑入：“妈，妈……”

他跑到门边的时候怔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卧室的一角。母亲坐在床沿低头哭泣。

床脚边放着一捆行李，行李上系着一个脱了瓷的茶缸。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背影伫立在窗前。

南生：“妈……”

两个人同时惊醒。站着的男人蓦地回头。母亲止住了哭声，转身拭泪。

男人：“南生！”

男人大步过来一把抱起南生。南生木无表情地低头凝视。

一张显得苍老，毫不英俊，再平庸不过的男人的脸。

成年南生的画外音：“父亲就是这样出现了。他的回来让我措手不及……这个男人鼻孔里呼出的气息让我很不习惯，我甚至想起 了,想起了山羊。”

父亲抱着南生：“叫我，叫爸爸。”

南生紧闭的嘴唇。

母亲：“快，快叫爸爸。”

南生突然蹦出三个字：“子弹壳。”

父亲：“什么？”

8 南生家——内——夜

屋内隐隐约约的音乐，仔细听可以辨出是五十年代流行的革命歌曲。

父亲肩上骑着南生：“来，看看咱们南生的画儿……哎，真棒，南生画得可真棒……

墙上父亲母亲的结婚照旁边，并排贴着南生画的一溜画儿：

太阳，天安门，拿气球的小朋友，动物园里的猴子……

看到最后一幅题着“爸爸”字样的志愿军形象，父亲缄口，默然。

南生用手摁父亲的头：“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9 小巷——外——日

南生背着个小书包悠悠荡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两个硕大的垃圾桶，他忍不住往里瞅，翻出一个废灯泡。

南生闭了眼把灯泡往远处使劲一砸。

一声爆响，玻璃茬子四溅。

头顶昏黄的太阳。

10 南生家——内——日

南生趴在窗台上，举着他那架硬纸糊的望远镜。

镜头里，一群鸽子从黑压压的屋脊内飞出，从容，优雅，迷茫……

有隐隐的鸽哨。

11 大杂院的门口——外——日

南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左手搁在膝盖上，下巴搁在左手臂上，右手用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

同院的刘燕哼着歌儿从院里出来（“天空出彩霞”），穿着新裙子，看样子刚洗过头。

刘燕：“嘿，你在这儿干吗呢？”

南生没吱声。

刘燕坐到南生旁边的台阶上，用梳子梳湿头发：“你怎么不去玩儿？”

南生没理。

刘燕：“你画的是什么呀？……哎，听说你爸爸回来了？”

南生“唔”了一声，依然用树枝划他的道道。

刘燕：“你们家门口怎么没挂牌子？”

南生抬头：“牌子？”

刘燕：“‘荣誉军人’的牌子呀，冯宁家就有，田二毛家也有……”

话还没说完南生就不见了。

12 转换的场景——日

南生跑过黑乎乎拱门。

南生跑过明亮的过道。

南生跑上仄仄的木楼梯。

南生冲进屋里，环视，空无一人。

南生退出屋外，仰头看门楣。

光秃秃的门楣。

南生的喘息声。

13 南生家——内——日

成年南生的画外音：“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母亲每天依旧上班，我也一样上学，可惟独父亲什么也不用做。很长时间里，我以为这是毛主席的奖励，所有的志愿军战士——回国后一律不用干活。”

父亲在床上蒙头大睡。

父亲大口吃饭，大口喝汤。

父亲在调试广播。

父亲在屋里走动的双腿。

父亲坐在木沙发上闷头抽烟。

父亲仰在木头沙发上睡着了。

墙上的钟，一点一点，走得沉滞，缓慢。

14 南生家——内——夜

南生趴在吃饭的小桌上写作业。

父亲穿个褂子在做一张板凳。钉子敲入木头，发出钝响。

南生咬着铅笔头望着父亲一动一动的肩胛。

南生：“红旗飘飘的飘字怎么写？”

父亲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敲起来。

南生：“……红旗飘飘的飘字怎么写？”

父亲起身，拍拍身上的木屑，走过来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飘”。

父亲胡噜了一把南生的头，笑笑：“叫一声爸就这么难？”

父亲接着做他的木工活儿。

南生：“你真的去朝鲜打过仗么？”

父亲：“嗯。”

南生：“你一共打死多少个美国鬼子？”

父亲抽了口烟：“瞎打听什么……老老实实写你的作业。”

15 小巷——外——黄昏

母亲肩上挎着包，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拉着放学的南生，微笑着和邻居打招呼。

16 南生家——内——黄昏

母亲和南生进门。

“回……来啦。”父亲坐在小桌边，面前是酒，花生米。“来，南生过来，让爸抱一个。”父亲傻笑。

南生果然跑来，却并不理父亲，而是把父亲的脚搬开，趴下去拿椅子底下的木头枪。

父亲:'这小子.'

母亲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子，脱外套，并不看父亲：“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父亲：“……什么？”

母亲坐到床边换鞋：“我是说，你这么喝，能喝出你的工作来么？”

父亲：“什么意思？……'

父亲把酒杯一顿:'我告诉你齐梅同志----你丈夫,他现在一喝酒，他就感觉他----已经有工作了，而且还是特别----好的工作，比你一月领那块儿八毛的……强多了……”

母亲：“行----行，杜振声， 你贫。你喝吧，喝，你就这么喝，你喝得越多，你就越象男人！我们娘俩就越有盼头！”

在里屋玩的南生透过门缝窥视外屋的一切.

父亲：“你……你喊什么？有理,不在声高……”

母亲：“我这么说你心里还别不痛快……”

父亲：“不痛快？没……有！不可能！你想，我能有什么不痛快？我现在多好啊，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让人养着，我还能有什么不痛快？我比南生还幸福!……”

话没说完哗啦啦吐了一地。

母亲手忙脚乱地拿痰盂，拍父亲的背.

父亲吐得奄奄一息,一把推开母亲，近乎声嘶力竭：“走开！别理我！少他妈来这一套，特委屈吧？何苦呢！不乐意是吧？不乐意我走！……西安不待见我，我他妈上延安！庐山我去不了，我他妈上井冈山！”

父亲说着，呜呜地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南生窥视的眼睛.

'乓乓乓',有人敲玻璃窗,一个中年妇女在窗外威严地喊:

'杜振声----晚上八点半到32号院大活动室集中开会!'

屋子里一下静了.很静.

18 32号院活动室----内----夜

灯光雪白.这是一间挤满了人的屋子.

马恩列斯毛的头像下,一个穿军衣的干部模样的男人叉着腰,义正词严:'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对你们采取了宽大为怀的态度,让你们依然在人民中间生活.但是你们,你们自己必须充分地认识到,在你们的历史上,或多或少,或远或近,都有着极不光采的一页!你们当中.....'

19 活动室----外----夜

蟋蟀声.

一双手在往墙根下摞砖头,一趟一趟.呼吸声.

20 活动室----内----夜

男人:'......有的是坏分子,有的曾是旧政权中的人员,有的是地主,有的是反革命家属,还有的,甚至是美帝国主义的特嫌!你们吸着人民的血汗,干的却是对不起人民的事情!我忠告你们,现在的天下是劳动人民的天下,只有老老实实地接受劳动人民对你们的监督和改造,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21 活动室----外----夜

砖头已摞得足够高,南生特费劲地爬上去.

头已够上了窗台,露出了眼睛.

眼睛在寻找.

看见了:父亲挨着一个老头,低头坐在墙角.

22 活动室----内----夜

男人拿着个本子念:'孙王氏!'

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太太站起来,河南口音:'......是俺.'

男人:'你知道自己是什么问题么?'

老太太:'知道咧.俺是反属.'

男人:'你男人被政府镇压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老太太:'俺没意见,他该死.俺赞成政府.'

老太太坐下后,男人接着念:'杜振声!'

父亲站起来,低声;'到.'

男人:'你是五几年投降的美帝?'

父亲:'不是投降,是被俘......'

男人猛地拍桌子:'狡辩!带枪被俘就是投降!.....'

窗外传来一声惊叫,稀里哗啦,重物落地的声音.

男人:'谁在外边?!谁?!'

23 活动室外----夜

音乐声起(激烈的提琴).

南生含着泪奔跑.

脸上还有泥.望远镜在胸前跳动.

他跑过月季花丛,跑过一棵棵在微风里婆娑的玉兰树,跑过一个高大的石拱门,跑下一级级台阶......

南生一个前扑摔倒了.

南生抬起头,一脸的哭相,张着嘴,但好象被堵住了,哭不出声来.

过了好几秒钟,他的喉咙里才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已经爬起来的南生,全心全意,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胸前的望远镜已经被压扁.

寂静的夜里,哭声越来越响......

天上的一轮月亮似乎也能听见......

路灯悠长.下雨了.细细的毛毛雨.

雨落无声.

24 院子里,巷子里----外----夜

成年南生的画外音:'那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夜.我对下雨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记得从那一夜开始,我的生命又往前翻了一页......或者,说得更恰当一些,我结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梦.(轻轻地叹息,停顿)我真正觉得伤心的是:一个梦结束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产生新的梦境,,很可能,是漫长的等待......'(音乐渐起,主要是小提琴,越来越快)

与画外音和音乐同时进行的画面:

夜深了,母亲打着伞,进出于小巷的各个门口,到处寻找南生.......(从她呼唤的口型可以看出来)

父亲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没带伞,头发沾在额上.

母亲向一个路人比画南生的身高.

父亲在32号院的花坛间,在树和树之间呼唤,寻找.

父亲的头碰着了什么东西.

南生伏在桂花树的树叉上睡着了.树叶茂密,雨淋不着.南生面带泪痕的酣眠.一只脚无力地吊下来.

父亲无力地抱头蹲下.

镜头越摇越高,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下着雨,父亲蹲的水泥地面泛出迷蒙闪亮的水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