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唐诗》
编剧:张云霄
陈春柳的房间里日内
春柳(三十来岁)端庄地坐在镜子前面,镜中的她面色凝重,双手机械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女人的卧室,木板床,花床单,褪了漆的桌椅,糊着泛黄报纸的墙壁,墙角处有一个简单的书橱很是惹眼,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还有学生的作业本。
春柳将头发挽成一个发髻,轻轻地别上一个黄色的发卡,她侧脸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不知发觉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又将发卡摘了下来,换上了一根棕色的发簪。
春柳起身打开一旁的衣橱,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的包裹,打开,是一打彩色的照片,照片上春柳站在宽阔的原野上,笑靥如花,每一张都那么动人。
陈秋雨(春柳的弟弟,十八九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姐,准备好了吗?再磨蹭就赶不上进城的汽车了。”
春柳依旧抚摸着那些照片,没有言语。
秋雨:“你怎么了?”
春柳:“我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秋雨蹲下身子,靠到春柳身上,镜中立即多了一个人头。
秋雨看着镜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你等了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你终于等到了,为什么等到了又不敢面对?”
镜子中,一行热泪从春柳的脸上流下来。
秋雨:“姐,振作点,我知道你想见他,他也想见你,今天就是你们相见的日子。”
春柳用手拭一把眼泪:“小雨,我是不是老了?”
秋雨笑:“没有,你还和从前一样漂亮。”
秋雨把春柳的发簪拿下来,重新给她戴上了那个黄色的发卡:“还是这个漂亮。”
镜中,春柳抽噎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秋雨拍拍姐姐的肩膀:“好了,我们走吧。”
推出片名、字幕。
春秋希望小学门口日外
伴着字幕,春柳和秋雨从远处走来,走到学校门口两个人一起停了下来。春柳专注地看着学校,一座白色的二层小楼,亮晶晶的玻璃门窗在阳光下有些耀眼。楼顶上有镏金字写成的“春秋希望小学”。楼前是一片空地,旗杆在空地中央,五星红旗在空中迎风飘扬。
从一个教室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秋雨拽拽姐姐的衣服:“姐,别看了,走吧。”
春柳收回目光,两人沿着学校前面的路继续向前走去。
村外的路上日外
全景:连绵的山脉,茂密的树林,弯曲的小路上两个孤单地身影慢慢移动。
字幕结束。
村外的路上日外
几个男子在前面吹着唢呐,唢呐奏出的哀乐凄凉刺耳,后面四个人抬着一台棺材,再后面是长长的送葬的队伍。
(秋雨的画外音):在我的印象中,十年好像是很短的时间,因为十年前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母亲是在冬天去世的,走的很突然,上午我还见她跪在我家门前烧香磕头,下午就躺在棺材里做不出一个动作,姐姐说她会变成一股烟飘到很远的地方。
春柳家的卧室日内
陈父(四十来岁)躺在床上,他的眼睛上蒙着纱布,显然是受了伤。他的嘴唇翕动着,不时将舌头夹在中间抹一下。
(秋雨的画外音):母亲走后没多长时间,父亲又在盖学校时被石灰烧伤了双眼,大医院的医生说他的角膜烧坏了,换一个还能看见。我不知道角膜是什么东西,但姐姐说换角膜要花好多好多的钱。
学校日外
十几个孩子背着布书包走进学校。教室是简陋的土坯房。墙面上不知谁用红油漆写上了潦草的“学校”二字。
教室里日内
涂了黑漆的木板就是黑板了,被几个钉子牢固地钉在墙上。没有桌子,椅子都是用石头磊起来的。孩子们陆陆续续从外面走进来,不管男孩女孩都一屁股坐在上面,从书包里掏出本子,有的孩子只是一张纸,有的有长铅笔,大部分都是铅笔头。他们静静地坐着,等待老师的到来。
(秋雨的画外音):春天,天气开始变暖的时候,我背上姐姐给我缝的花布书包开始上学了。能够上学比过年还要高兴,大人们都说,只要能上学就是有出息了,长大了可以到城里去,可以开小车,住洋房。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走进教室,她用目光扫视了每一名学生,然后笑着说:“同学们好!”
孩子们都木然地看着她。
老师:“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就王丽丽,我是从城里来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教你们学知识,学好多好多的知识,把你们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将来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贡献。”
春柳家院子日外
一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站在院子中央:“春柳,春柳在家吗?”
春柳从里屋走出来:“张婶,什么事?”
张婶:“这孩子好像是掉魂了,整天睡个没够,饭不正经吃,还老胡说八道,你给看看吧。”
春柳不情愿:“我哪会看。”
张婶:“你不会谁会,你就给看看吧,老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春柳:“那你等会。”说完去了一旁。
回家的路上日外
秋雨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走着,一会用脚踢打路上的石子,一会抡起书包在空中打着转转。
春柳家院子日外
春柳拿来一根树枝,在院子里画了个“十”字,让小男孩站到“十”字上,面朝太阳。
春柳一边摸着男孩的头发,一边念叨:“摸摸毛,吓不着,狗来了,猫来了,把俺小军的魂叫回来了。摸摸毛,吓不着,狗来了,猫来了,把俺小军的魂叫回来了……”
这时,秋雨从外面跑进来,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秋雨的画外音):我母亲死前是我们那一带赫赫有名的神婆,什么病到了她手里都能妙手回春。为此我们家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人,有些是从很远我不知道的地方来的,把我们家搞得熙熙攘攘。母亲死后,家里清静了不少,虽然大家都说母亲走前把本领传给了姐姐,但姐姐好像并不乐意和母亲那样给别人看病。
秋雨走到小军身边:“小军,你怎么不去上学?”
张婶:“这两天小军病了,过两天病好了就去。”
春柳家南屋夜内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陈父脸上的纱布已经没有了,眼睛闭着,两只手不停地在饭桌上摸索。春柳把馒头和筷子递到父亲手里。
陈父:“你今天给别人看病了?”
春柳:“没有,张婶家小军掉魂了,硬让我给叫叫。”
陈父费了好大劲才择起了一块白菜,一不小心又掉了下来,送到嘴里去的只有两根筷子。
春柳:“爸,我喂你吧!”
陈父:“不用,我自己能行。”
陈父又将筷子放回盘里,颤巍巍地搅拌着。
春柳看着父亲:“爸,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陈父:“什么事?”
春柳:“爸,家里的钱你住院花的一干二净,换角膜还要花好多钱,小雨上学也要花钱,我娘走了,我想吆喝吆喝接着干,要是不干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陈父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你娘干的那叫什么事,是要遭报应的。我的眼瞎就瞎吧,习惯了之后什么也能干,小雨上学也花不了几个钱,只要老天有眼,地里能长庄稼,这日子就能过。”
春柳低下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陈父伸手摸到秋雨的头:“今天老师教什么了?”
秋雨:“教了‘上’、‘下’、‘山’、‘田’。”
陈父张开手:“写写我看看。”
秋雨用食指在父亲的手心写下了刚学的几个字。春柳在一旁看着,表情木讷。
西屋日内
墙壁上是一串串用纸叠的元宝。正中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瓷观音,观音前摆着三碗熟食,再前面是一个香娄,香娄里燃烧着三柱香,清烟徐徐上升。
春柳跪在观音前面,双手合十,闭着双眼,虔诚地祈祷着什么。门口四五个中年妇女把黄表纸铺开,将一张一百元的钱依次按在上面。然后黄表纸被点燃,屋里顿时烟雾弥漫。
(秋雨的画外音):姐姐并没有听父亲的话,重新操起了母亲的行当。院子里重新吵闹起来,父亲为此和姐姐吵过几次,有一次甚至动了手,但最后也没有能阻止姐姐。不知母亲的魂是不是真的附在了姐姐身上,姐姐很快就名声在外了,村里村外都叫她“神女”。
村里的路上日外
一辆黑色的轿车由远及近,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跟在后面疯跑着。汽车卷起阵阵尘土,散落在孩子们的身上。
站在自家门口的妇女甲:“他婶,这车是来找春柳的吧?”
对面站着的妇女乙:“可不是吗?城里人也知道咱春柳看的灵了。”
妇女甲:“想不到城里人也信这个。”
妇女乙:“城里人心里也有菩萨。”
轿车转个弯,消失了。
春柳家门口日外
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中年男子从车里下来,趾高气扬地走进春柳家院子。孩子们窝在门外,争着向里面探脑袋。
院子日外
春柳:“来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
春柳指着西屋:“这边。”
中年男子随着春柳往西屋走。陈父拄着拐杖站在南屋门口,表情凝重。春柳和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进屋内,随即门重重的掩上了。
春柳家门口日外
秋雨背着书包从远处跑过来,用力地扳着堵在家门口孩子们的肩膀:“你们看什么?你们看什么?”
一男孩:“秋雨,你们家来大人物了。”
另一男孩用手指着轿车,“这车就是他开来的。”
秋雨走到车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车身。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出现在车身上。其他孩子又蜂拥到秋雨旁边,也学着秋雨在车上面抚摸。
院子日外
秋雨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父亲站在屋门口:“爸,谁来咱家了?”
陈父厉声喝道:“小雨,你过来,爸有话和你说。”
南屋内日内
陈父抓着秋雨的手:“今天又学什么了?和我说一说?”
秋雨:“学了‘凤’、‘雨’,老师还教我写自己的名字了。”
陈父张开手:“快写写我看看。”
秋雨一边写一边扭头向屋外张望。
写完后,陈父紧紧地攥起拳头,很满足地笑了笑。“老师布置作业没?”
秋雨:“布置了。”
陈父:“那你快去写,写完了好吃饭。”
秋雨搬个板凳来到床边,他胳膊支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傻傻地望着外边。他看到春柳和那中年男子从西屋走出来向大门口走去,接着是汽车打火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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