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贝兰

敏凤凰中原才女，三十而立；生活宠儿，文艺人士；名利的叛徒，心灵的窃贼；智慧的奴仆，精神的听差……操持诸多行当，遍历不同人生。

现为编剧好手，谦卑狂士，汉语剧场忐忑不安的谢幕人，倾斜时代对面稳健而有力的推手。屡获老舍青年戏剧文学奖、江苏省戏剧节优秀编剧奖等奖项。有戏剧、小说、诗集、电影剧本等十数部作品问世。

敏凤凰

去往贝兰

雷雷哥哥，有强迫症倾向。

凌凌妹妹，同时又是姐姐，有癔病倾向。

旺旺弟弟，有抑郁症倾向。

第一幕为春天，从午后到夜晚。

第二幕为几年后的一个春天，从拂晓到白天。

第一幕

初春，绿色都是新的，郊区巨大透明的牡丹花房。

午后充沛的阳光在玻璃上折出排排反光，花房里零星开着几朵牡丹，花

旁插着醒目的牌子：请爱护牡丹，×年×月×日，花房前是金黄色辽阔

的蛋糕平原。

幕启时响起进行曲式的三人小合唱：《去往贝兰》，二幕中三人自始至终

都在往前行进。

合唱玉米人，稻草人，还有面包人

都住在亚洲

在蛋糕平原上挺进

腰里别着子弹

双眼瞪得溜圆

这是去往贝兰

胆小鬼走得远远

快快乐乐向前进

功夫不负有心人

姐弟三人去求索

贝兰属于他你我

［舞台只有凌凌一人，她提着水桶在花房中洗澡，空地上放着她的大旅

行包，她洗脸速度越来越快，水不停地溅在牡丹上，突然她站立不稳，

摔倒在花丛中。

［静场。

［雷雷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上，风尘仆仆，面色疲惫发黑，他一只手臂

拖着昏昏沉沉的旺旺，一只手拎着旺旺单薄的行囊。

［三人都破败不堪，头脸肮脏，雷雷的腿肚子受了伤，凌凌脖子红肿，

旺旺则总是睡不醒，三人在穿着的色彩和款式方面形成一种对应，比如

凌凌是小方格的裙子，雷雷和旺旺就是小方格的t恤和短裤，以提示哥

姐弟三人的关系，此外每人都挎只一模一样的新水壶。

［雷雷把旺旺撂在地上并试图把他弄醒，又是捏鼻子又是掐屁股，旺旺

没有反应，凌凌从花丛中爬起继续洗澡，雷雷神情集中地看着前方。

雷雷哎——大姐，你是怎么爱护牡丹的，有你这样的吗?

凌凌我怎么啦?

雷雷用脏的洗澡水洒牡丹，牡丹能鲜艳吗?

凌凌这些牡丹都渴了，需要花匠去浇灌她们。

雷雷别管什么花匠，我就能浇灌她们，让我给你洗个澡，你就知道我多么爱

惜花草！

[雷雷朝花房凑过去，顺手摘了朵花嗅，凌凌直起身。

凌凌哥——哥——我在这儿。

雷雷我以为是花匠的老婆。

凌凌为什么不是个花匠呢。

雷雷你更象朵花。

凌凌可惜花瓣都烂得差不多了，从前我可算得上。

雷雷我以为你早到了贝兰。

凌凌我在等你们。

雷雷我弄不醒旺旺，一路上他老这样，死沉死沉，我就象背着三座大山前进。

［凌凌走过去用水喷旺旺，旺旺翻身坐起，揉着眼睛拎起包，推开二人

撒腿就前走，二人看着他，走了几步旺旺一头载在地上又睡着了，凌凌

跑过去喷水，旺旺又醒过来。

雷雷别动，听我说，进度太慢了，这样走到死也到不了贝兰。旅程不适合你，

你受不了，你也许得按原路回去了，回去近还是去贝兰近，我说不上，

可什么时候回去都来得及。

凌凌我们不想轮流背你了，小弟，我的脖子疼的厉害。

旺旺我自己会走。

雷雷可你从来不舍得用你那两条健美的双腿，你从来不走，当然偶尔也走上

几个小碎步，然后一头载在地上，发出持久而不负责任的酣声。为了去

贝兰我有半年多没合过眼了，而且比以前更精神，凌凌可以证明，事实

上人完全是可以超越睡眠的，可你不行。

旺旺我能克服睡眠，我要超越自我，我能超越自我，我能。

凌凌你有权利去贝兰，谁都有权利去贝兰，可咱们没必要再同行了，宪法也

没有规定姐弟三人去贝兰必需一路同行。

旺旺可咱们都去贝兰，又是顺路，互相有个提携照应。

［凌凌和雷雷冷冷地盯着旺旺，三人僵持着。旺旺拎起包，按原路走下，

雷雷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雷雷睁着眼打喷嚏是不可能的，这首先是一项基本生活技能。在喷嚏欲来之势时学会酝酿感情和积蓄力量：双眼圆睁，腹腔顶住，胸腔打开，嘴巴大张并保持宽松，啊——啊嚏，（闭眼做陶醉状），爽，你闭上眼把它打出来，响亮，干脆，直接，不要有顾虑，万分之一的犹豫都可能导致失败的结局。不要放过每一个喷嚏，要知道一个夭折的喷嚏是多么令人难过和失意，令人难以忍受，它足以摧垮你的自尊心，就象丢了百万英磅，

又象和午夜的火热情人擦肩而过。

［凌凌拎起包，同情地看着打不出喷嚏的雷雷，雷雷掩饰地往前走，凌

凌跟在他身后。

凌凌如果你没有就不要强迫自己，每个动作里蕴藏的快感是一定的，就象骂

人，如果骂多了最好自动停下来，不然自己都腻歪。

雷雷我不会骂人，我只对打喷嚏感兴趣。

凌凌可贝兰让我烦了，长途跋涉长途跋涉，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咱们为什

么要去贝兰，我想不通，也许旺旺的选择是明智的。

雷雷没有谁强迫你。

凌凌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要退却，人都是要想问题的。

雷雷牡丹园真大，优美，我是说这片园子附近，看看吧，成块的草地，一望无际的平原，离市区这么近，交通方便，大自然，书上是怎么定义大自然的。

凌凌(发作地)这并不是真正的大自然，布娃娃和活蹦乱跳的小孩能一样吗?

雷雷大自然是人类的好朋友，朋友要是常年累月不走动，就会越来越疏远。

凌凌我警告你这儿不是大自然，它算不上。

雷雷小自然?

凌凌花房跟自然它根本就没关系，看看吧，到处都被水泥玻璃围得严严实实，

到处都是工厂的高墙和觊觎牡丹美色的阴影，牡丹刚打苞就被剪去卖掉

了，还常有盗花贼拔走成株的牡丹载在自家阳台上。

雷雷(学凌凌气愤的语气)这就是牡丹园里没有春色的原因。气大伤身，你没

必要这样惩罚自己。

凌凌和平都快把这些牡丹摧毁了，稳定的阳光晒得花朵褪尽颜色，你没长眼吗？

雷雷内侮外患牡丹都经受过，难道要再来一次烧杀抢掠使它重返青春吗?

凌凌歌舞升平里面象是有毒，可说实话，我喜欢有毒的东西，我依赖它们毒

蝎子毒蜘蛛毒蛇毒药毒品毒火攻心……

[雷雷强迫性地紧紧捂住凌凌的双眼并爱抚凌凌，凌凌挣扎了一会，平静下来。

凌凌我从来没有想通过，可心理是平衡的，至少我在思考着。

雷雷想通了照样把自己弄的很被动，象我，只要一看见身边的人干什么，就

象听到上级指令立马儿去模仿，有一次我在公园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长椅上吮指头，我情不自禁地吮了一下，又吮了一下，我就吮呀吮呀吮呀……往后一看见长椅我的小手指头就痒痒。

凌凌模仿能力，你可以去演戏。

雷雷我不想当演员，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违背我意愿的，我恨模仿。

凌凌我喜欢收集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剪下来的指甲，整整收集了两大抽屉，这

在全世界都属于前列，只有美国和冰岛的两个收藏家比我多。我从小还

收集蝴蝶翅膀、废弃的奶瓶、奶袋、手绢，各式各样的广告录像带……

雷雷你没必要收集那么广泛，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它最好

站着别动。

凌凌我喜欢运动，昨晚我在迪厅跳了一夜，一群人把我撞来撞去，象玩碰碰

车，我把希特勒和主席的名字都喊出来了。

雷雷你怎样跳舞?

凌凌我这样，一上一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雷雷我也喜欢这样跳舞。

凌凌我并不喜欢，象强盗撅着屁股撬保险箱。

雷雷那你是为了迎合他们。

凌凌人群一动，我的手脚就不听使唤，结果和他们撬了一夜保险箱。

雷雷一个人呆着更难受，怎么都难受，还不如去撬压保险箱。

［雷雷不时用手去提束得紧紧的裤腰，凌凌看着他

凌凌昨晚你采取哪种方式的难受？

雷雷说不清，当然是睡觉，在地下旅馆，半夜一个披肩发女的溜进我的房间，

干完那事拿到钱她就连夜赶回她自己的床上去了，谁不喜欢睡在自己的床上。

凌凌没挽留她吗，混帐。

雷雷天一亮还得赶路呢。

凌凌你的裤子好好的你不能不老提它吗?

雷雷昨晚它自己掉了一次，在那个披肩发面前，我还没解腰带，它就滑到脚

脖上，真让人羞悔，我并没有那兴奋。

凌凌可现在它什么也没有露出来。

雷雷你这么讨厌我，咱们分头前进好了。

凌凌我的双腿象拖了列火车那么沉重，全身软得象被抽去了骨头，你走吧，

把我扔在这儿好了。

雷雷你明知道这不可能，至少目前没可能。

［雷雷从平原上捡起一枝麦穗，举到眼前端详。

雷雷自生自灭，一枝肥硕的稻穗，金色的粮食，你为何没有回归谷仓，经过

面粉厂，变成金色的蛋糕摆在漂亮的餐桌上？却独自躺在这荒凉的蛋糕

平原上。是谁失落了你?并使我不远千里赶来与你相遇……

凌凌我时常想要大叫，就象当了一百年哑巴似的，我老想咬人，一来到闹市

区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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