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场戏曲:
冯梦龙
年代:明代神宗年间
地点:苏州府
人物:冯梦龙——秀才。后被革去功名。课馆、写作为生。30岁至40岁。
红袖——春来戏班当家花旦,后为冯梦龙之妻。初出场20岁。
蒋班主——春来戏班班主,红袖师傅、义父。老年。
董忠——苏州知府。50岁。
翠屏——董府丫鬟,初出场17岁。
冯老夫人——冯梦龙寡母,60岁。
冯代儒——冯氏祠堂族长,老儒生,70岁。
冯煊——冯梦龙子,7岁。
张俊——苏州府都头。30岁左右。
孙旺——地痞,后投魏党,为锦衣卫缇骑,自认作魏忠贤干儿。
众伶人,陈举人,杨二嫂,大郎(幼年、少年),衙役、打手、百姓数人,刽子手两名。
第一场义救孤女
[苏州乡下。庙会期间。戏台四周,围拢许多当地百姓。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小商贩向人们贩些零食杂物。
杨二嫂:(找孩子)大郎,大郎!跑哪去了。(无意与一举人相撞)哟,举人老爷来了,新年撞大运,今科高中!
陈举人:杨二嫂同喜。借你吉言,不胜感激。敢问这里要搬演哪一出戏?
杨二嫂:是外乡新来的一个戏班,已经演了几天了,叫《棒打薄情郎》。那个坤角啊,可真叫棒。这不,我天天来看。
陈举人:原来是本乡冯梦龙的话本。他竟改行弄曲了?
大郎:(从举人身后钻出来,举着只拨浪鼓)娘,我要!
小贩:大嫂,三文钱。
杨二嫂:(夺下拨浪鼓,还给小贩)看你这孩子,这么不懂规矩。不买。
大郎:要买,要买!(哭)
杨二嫂:这孩子,大过年的触霉头。(做打孩子状)
陈举人:(拦住)二嫂,童言不忌。令郎率性天真,理应鼓励才是。(买下拨浪鼓,递给大郎)大郎?
大郎:(不接,注意力转移)哈,帘子动了,老爷出来啦!
陈举人:哦,看戏,看戏。(将拨浪鼓塞给大郎,不再说话)
[帘挑起。外(蒋班主)扮许德厚便装上
外:(念)萤窗待漏十数秋,才疏未敢觅封侯。渔阳鼙鼓动地来,投笔从戎又登舟。(白)下官许德厚,因赴淮西转运使任上,无意搭救一落水女子。不免唤她出来,问明来历,也好送她回乡。来,后舱唤那女子前来。
(内应声):来也——
[帘启处,旦(红袖)扮金玉奴戚容上。
观众:好!
旦:只道幽冥路未远,谁料芳魂竟折还。移步忙向舱前来,欲待言谢泪阑珊。
[笛声起,唱为喝彩声所掩,借助台上表演大致可见自述情形
内唱:释书卷,脱樊笼,忘形乡间——
[冯梦龙方巾儒服,信步上,闻笛声,不由止步
(唱):听何处,弦歌声,意切情牵?
旦:堂上恩公,细听根由,
妾本良家女,错配鸾俦。
夫郎薄情,忍害糟糠,
只落得,生死由天任漂流。
冯梦龙:呀。似曾相识,数曲宫商,
三载暌违意彷徨。
江宁府上谐音律,
笙歌未发成绝响。
乱坟岗头埋忠良,
子弟星散各一方。
闻旧曲,念故人,
物是人非泪满裳。
有心相问,人山阻隔——
杨二嫂:咦,红袖的词曲竟与昨日又不相同了。
陈举人:红袖添香,才女情长。
冯梦龙:红袖?(思忖)哦,
莫不是家班流落到水乡?
[忽一阵嘈杂声传来,孙旺带领打手闯入,驱赶观众,众乱,奔走。大郎被挤撞得哭喊起来,杨二嫂急急地拉了大郎躲开,冯梦龙连忙帮着把孩子带出人群,再返回。陈举人走慢了一步,挨到几拳,骂着“狗仗人势”逃下。打手数人跳上戏台,将蒋班主与红袖扭住,拉到台下。戏班众人由幕后走出围上前。冯愕然,欲上前,为打手挡住,不得近前
蒋班主:孙大爷,您这是何意?
孙旺:蒋班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可是最后期限,快还三百两银子来!
蒋班主:戏文难唱,利钱又高,还请孙大爷再宽限几日。
孙旺:胡说!这几日场场爆满,你怕不是有意赖帐吧?给我砸!
打手:是!
[打手乱翻,戏台后不时扔出衣物、草药、戏本来,戏台被砸烂
蒋班主:(又急又气)孙大爷,不要砸了,确实没有啊。(咳嗽)
红袖:义父!(欲上前)
孙旺:(奸笑)怎么,红袖姑娘心疼蒋班主了?那就跟大爷回去享福啊?带走!
蒋班主:不!(上前欲拦,被打手一脚踢翻在地,吐血)
红袖:爹!
冯梦龙:(冲破阻拦)住手!
孙旺:(转脸望冯)原来是冯秀才,这儿没你事,走开!
冯梦龙:光天化日之下,冲砸戏台,强抢民女,你还有没有王法?
孙旺:王法?哈哈哈哈,朝中有人,我就是王法!还不出钱来,枷号示众,卖身抵债,你管得着吗?
冯梦龙:你!人非器物,岂可随意发卖?这位老人家的债,我冯梦龙来还!
红袖:冯先生?!
孙旺:酸名声值几个钱,你拿什么还?!
冯梦龙:课馆授徒,刻书卖文,就是典了家当,我也认了。
孙旺:好大口气!大爷偏要绑人!
观众:(指责)戏班没有赖帐,凭什么抓人?
家丁:(暗扯孙袖,低语)爷,他名头大,硬来理亏,不如……
孙旺:(转念)既然你卖文能还账,孙大爷赏你个面子,限十天,演一本新戏还债。否则,有你好看!走!(大摇大摆带打手下)
孙旺:(内声)姓冯的,和我争女人,走着瞧!
蒋班主:孙旺,你,你欺负人!(气急,胸闷而昏厥)
红袖:爹!(忙上前)
[众人将蒋班主扶至背风处。冯退后,默默收拾起地上散乱的物品,欲递与众人
红袖:(见着,迎上)有劳冯先生。
冯梦龙:不妨。(将物品捧还红袖,戏本落地)
红袖:(显出珍视的神情)戏本……
冯梦龙:(俯身去拾,无意翻开,瞥见题款)江宁李素娥珍藏。江宁?
红袖:(有一丝慌乱,很快恢复正常)这是小姐的珍藏。
冯梦龙:小姐……(欲问)
众人:班主醒了?
红袖:爹爹。(急切地回身去看)
冯梦龙:哦,(随手将戏本收入袖中,跟上前去)老伯。
[冯默然跟上前去,见红袖身上单薄,解下棉袍披在红袖身上。红袖回眸,感激中有无奈。
蒋班主:(看在眼中,挣扎着直起身子)冯先生,是我连累了你啊。
冯:不妨。老人家无处安身,就请暂到舍下小住,调养几日……
蒋班主:(惨然一笑)我是不中用了,这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红袖了。
红袖:(含泪)爹爹,你不要说了。
蒋班主:红袖儿啊,
初相逢,你似飘萍逐水无定踪,
两下里,亲如骨肉一般同。
冯:(惊疑)老伯与红袖姑娘不是父女?
红袖:三载关爱如亲生,
抚养深恩比山重。
蒋班主:唉。
叹只叹,聚无多,
离别兀自又匆匆,
从今后,幽梦中,
人天相隔恨无穷。
老泪纵横流不尽,
(白)子弟们,
众伶人(跪下):班主!
蒋班主:前途漫漫须珍重。
[众各拭泪
冯:(握住蒋班主的双手)老伯莫说伤心话,有梦龙在,绝不让班中诸友受饥寒之苦。
蒋班主:如此,我就放心了。冯先生,小女就托付给……(手无力地垂下,气绝)
红袖:爹!(痛哭)
众伶人:班主!
[众人长跪,拜别。天开始下雪,一片,一片,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合唱:凄冷冷,惨白天地葬孤魂,
恨生生,沥血为墨绘真情。
[收光
第二场:《双雄》竞艳
[冯家书院。宽敞而朴素,褪了色但雕工精细的窗柃、桌椅等隐隐透露出曾有的小康人家气息。卷轴是冯自画自题的《清平乐·村居》图文,寥寥数笔,野趣盎然。字则见桀骜不驯气质。已近黄昏时分。天寒,冯不时呵软冻上的笔尖,欲落笔却踌躇。冯老夫人悄然上,见此景叹气,惊动冯,上前来扶。
冯梦龙:孩儿不肖,劳母亲挂怀。
冯老夫人:儿啊,不是为娘说你,你这好打抱不平的脾气也要改改了。
冯梦龙:孩儿也知家中困顿,不过……
冯老夫人:收留戏班倒不为过,只是,这编戏还债实在是刁难人啊。
冯梦龙:孩儿正为此事犯难。虽则是前些时著书攒了不少话本,一旦敷演戏文,又觉不足……
冯老夫人:唉,只是今后,不可再如此意气用事了。
冯梦龙:儿恨不能将天下不平事,尽诉诸笔端,以浇我胸中块垒。
冯老夫人:傻孩子又说疯话。
[一阵孩子哭声传来,七岁的冯煊病容哭上,红袖追上,面带泪痕,到屋外,止步,转身下
冯老夫人:孙儿,你这是怎么了?
冯梦龙:煊儿?
冯煊:红袖姑姑领孩儿出门散心,受尽众人嘲笑议论,爹,我不要后妈,不要后妈!
冯梦龙:什么后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煊:(从怀中掏出一团纸)满街贴的都是这些东西,他们还拿这个砸孩儿。(哭)
冯梦龙:(惊讶地展开)揭贴?
[内传街坊小儿歌谣,杂有拍手、哄笑声
掩柴门,上高楼,
好色登徒解千愁。
假仁义,真禽兽,
辱没祖宗竞风流。
笔下生花写秽事,
道学先生羞不羞?
[冯煊捂住耳朵,力图摆脱歌声的刺激,老夫人叹息
冯梦龙:(扔下前帖,拿起另一份)
清平世界怪事多,
书院处处有新歌。
救难仗义全是假,
红袖添香神仙做。
登龙无处梦,
求凰真快乐,
只解自家心头渴,
小儿有泪凭他落。
(气愤地撕碎)卑鄙,无耻!(半晌无言)
冯老夫人:(搂着冯煊安慰着)孙儿不哭。儿啊,这几日你忙于写戏,家中全亏红袖照料,没想到外间竟这样诽谤,作孽啊!
冯煊:爹,我不要你娶后妈,后妈会欺负煊儿的!
冯梦龙:娶后妈?哪里的话啊。
冯老夫人:唉。可怜你从小没了娘亲,亏了红袖姑姑,病才好了些。如今又让人如此欺负,可怎么好?
冯煊:我要姑姑,不要后妈!
[红袖持行囊暗上,闻此言,忍不住走了出来
红袖:冯先生,还是让红袖去抵债吧。拖累先生,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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