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回家路上的台级
晚上,旅社的房间里。
电灯泡刺目地亮着,那台旧的彩色小电视机谁也没有心思去看。长岭盘脚搭手地坐在床上,声音很高地教训着余良,“余良兄弟,你一开始出门就是老哥一手带着的吧。你凭良心说,你哥对你咋样?”
余良低头坐在自己的床边,双手搭在一起互相抠掐着,不知是手上长出了倒刺,还是指甲太长了,但他的脸上的表情完全是做错了事的认错的样子。长岭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脸上的青春痘也涨得通红。长岭继续教训道,“做生意的人常年在外,谁没有无聊的时候,谁没有荒堂的年龄,可人家那都在生意做完了才干的。可你倒好,把库房的门敞开着,就领女人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你知不知道,这个房间我和智高一人留了五千元的路费,预备咱们回去雇车用的。这钱就放在我的枕头下面褥子上。这钱要不见了,你说咱丢人不丢人,得去借钱回家了。”
余良顶嘴道,“生人我也不敢往咱们这里领,可夏莲是熟人,自己人。她还能干那事?”
长岭一下子声音高了,用手指着余良鼻子问,“她跟谁是熟人?跟我吗?跟智高吗?你也就跟她打过两三回交道。还有今天哪点事,掏钱了吗?熟人需要掏钱吗?”
余良叹了口气,“唉,不说了,长岭哥,今天怪我,兄弟我不是人。要打要骂随你的便,兄弟我绝不说半个不字。可夏莲咋办哩?她缠上了我。她说我若是半路扔了她,就死给我看。”
长岭冷笑了,“她的话你也信。告诉你吧,你媳妇死给你看倒是真的。夏莲要为了那点事就寻死,她也该死了几十回了。她的事,你回西安以后问杨牛娃、李二虎,也许他们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余良显然腻烦了这样的话题,他把话题岔到了另外一方面,“长岭哥,我知道把你的床铺弄脏了不对,你心里不美气。这儿现在没有房间了,要有,我一定给咱们重换一间。要不,你晚上睡我的床好了,我让马姐给你换一床新被褥。”
长岭打断了余良的话头,“就这样还不行!咱这一回回去,路上出麻达了,罚款,送礼,钱全算你的,我和智高一分也不分担。”
余良说,“怪我怪我,这些全算我的,你老哥消消气,你一发火,兄弟我心里怕得不行。”
这时,马姐进来了,她夹着一床新被褥、枕头、枕巾。一进门,她把被褥往余良面前一扔,“给。余良,你害得我洗了一个下午。看看,你老姐成了啥人了。你风流快活,老姐给你当老妈子收拾脏床单、被褥,连个小丫环也不如。”
余良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好马姐哩,你就别落井下石了。你看,长岭哥正在开我的批斗会哩。我不好,我错了,今天我请客陪罪,给你们陪礼倒歉。走!马姐,到那儿你说,菜随便大家点。”
马姐看着长岭笑道,“余良兄弟有这么大的喜事,咱们上‘一醉休’咋样?”
长岭不言语。马姐说,“余良,叫上你长岭哥,咱们走。”
长岭说,“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呢?”
马姐笑了,“这就是你太小气了。当兄弟的已经认了错了,你个当哥的还要咋的?再说,兄弟有错,也是你当哥的指教不够。以后那夏莲再来。我先给挡了不让进旅社大门。走吧,还要人拉你吗?”
林智高上前一拉长岭,长岭也就下床穿鞋了。
四个人向大门外走去。
大门外的树荫下,闪出几个人。有两个快步走到林智高的面前,挡住了林智高的去路。一个腿有点跛的人问,“你是西安的。”
林智高回答,“对呀。”
那个人又问,“你是‘古堡商行’的。”
林智高回答,“不是,我是‘古城商行’的。”
那个人用凶狠的目光瞪了林智高半天,“你姓金?”
林智高说,“我姓林,双木林,不姓金。”
长岭走到前面,把林智高往自己身后一拔说,“跛子兄弟,你认错人了,我知道你寻谁哩。我这个兄弟姓林,双木林,不是金,不是金银铜铁锡的金字。”
跛子瞪着半信半疑的眼睛。长岭又说,“市场老林,白头发的老林,你该认识吧。他进过你的货。”
跛子点点头。长岭把林智高从身后拉出来,“这是老林的儿子,我这次带下来的。”
跛子问道,“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他?”
“人家在上大学,你怎么能见过?”长岭说。
跛子低下了头,凶狠的目光和善了一些。他用生硬的语气对林智高说,“对不起。我要寻你们西安古堡商行的金善善,这个鳖孙把我害苦了。要是我在亳州遇见了他,非给他的身上戳一百个洞不可。麻烦你回去给他捎个话,‘有种的话到亳州来’。他不敢来也不要紧,我有一天还是要寻到西安去的。”
林智高正要说,没有问题,话我一定给你捎到,长岭却抢先笑着说,“兄弟,你也知道,那金善善在上面市场也是一霸。公安、工商、税务人都很熟,又是西安本地人。平常我们也怕他,躲都来不及,那里还敢给他捎什么话。你有话,就把话写成信,给他邮上去。邮编、地址你都知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兄弟几个了。”
跛子瞪着牛铃大眼说,“你老哥的意思是这话捎不成?”
长岭说,“咋能说绝对捎不成!要勉强捎也能捎。大不了我也挨一顿打就是了。”一说到打这个字,跛子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的拳头吧吧地响着。跛子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也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砍刀。
一直没有言语的马姐这时挡在了长岭面前,她用手一推跛子,“谁惹你了你寻他闹事去,有本事现在就上西安闹去。别在这儿拿老实人撒气。”
跛子唾沫星子四溅地辩解道,“我不想闹事,只是想寻人捎个话,告诉姓金的我也不好惹。”
马姐说,“要捎话你寻别人去,到别的旅社寻人捎话去。要是你一天到我的旅社来寻一回人捎话,还有人敢在我这儿住吗?”
跛子摇摇头,“我个男人不和你女人吵,好男不和女人斗。”说着身子就往后退,然后就悻悻地走了,但是走到远处的暗影中,他扭回头喊,“总有一天我要砸断你们西安金善善的腿,让他知道诧亳州人不是好惹的。”
长岭也喊,“你真砸断了他的腿,也算给我们出了口气,到时候我摆酒席请你。”
一辆出租车过来了。
马姐一招手,出租车停了下来。
马姐一拉长岭的手,“走吧走吧,你跟他一个晚上也扯不清楚。”马姐拉开车门,自己先上去了,又拉长岭上了车。林智高跟着也钻上了车。三个人挤在后面的座拉上。余良打开司机身边的车门,喊,“‘一醉休’酒楼!”
出租车在街上急驶着。
红红绿绿的铺面招牌在不停地闪烁。林智高半眯着眼睛欣赏着店铺牌匾上的书法。忽然他瞟见司机右前方的反光镜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后面的座位,那里面有讥笑、讽刺、窥视。那是余良的眼睛。“这家伙在看什么呢?”林智高往左面一瞟:原来马姐、长岭和分挤在后座上,为了坐得下,马姐半侧着身子,长岭为了给林智高让出更宽的位子,也是半侧着身子,而马姐的一只胳膊横倚在座拉后背上。这样子,猛一看,好象是马姐把长岭揽在怀里一样。
长岭个子高、腿长,蜷曲地坐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对此毫无所知。
余良的窥视和微笑终于引起了马姐的注意,她微微一笑问,“余良,你一个人偷着乐什么呢?”
余良说,“我笑咱们的某些人,有时比圣人还圣人,有时就找一些借口,点人家一点小便宜。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马姐咯咯地笑了,“你个孬种,这是三个人坐车,没有办法嘛。你要眼红,你就换到后面来,让我也把你抱一会。”
余良笑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贼胆,要叫我老刘哥看见了,还不把我的腿给砸断了。”
马姐笑道,“你刘哥可没有你这么小气。”
长岭终于回过神来,他用平淡的口气说,“老刘在,一定会叫两辆出租车,咱们也不用这么挤了。当然老刘要小气,想省一辆车钱,那就得四个人挤在一起了。”说完,他故意往马姐那边挤了一挤,把一只手搭在了马姐的肩膀上。
马姐咯咯地笑着,“余良故意逗你哩,你倒顺着杆儿往上爬呀。你真是太老实。”
长岭笑道,“你才知道。”
余良接过话头说,“马姐,你千万别信他老实。他的老实,也就是担大粪不偷吃罢了。”
马姐小声对长岭说,“把你的手拿下来吧。”见长岭没有动的意思,马姐便伸出了自己的手,似乎是要把长岭的手拔下来。但马姐的手一碰上了长岭的手,立即被长岭攥住了,马姐挣了挣没有抽出来,便一任长岭把自己的手那样握着。
余良闭上了眼睛,让身子和头随着出租车摇晃着。
“一醉休”饭店到了。
长岭、马姐和林智高从出租车上下来了。余良还在车上和司机计算车费而争执着。
长岭说,“咱们先上去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让这个守财奴慢慢地算去。”
三个人进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这是一个幽雅的去处。明亮、宽敞,装修高雅。房间里挂着一些并不俗气的字画。有唱歌的音响,电视机。猛一看,倒象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客厅。身穿浅蓝色制服的服务员上前来递上了菜谱问,“请问要什么菜?”
林智高说,“我要两瓶啤酒。”
长岭说,“一瓶精装‘贡酒’。”
服务员又问马姐,“你要什么饮料?”
马姐说,“我喝白酒。”
余良这时进来了,服务员问他要什么酒,他咋咋呼呼地说,“太白酒。”
服务员说,“先生,这里边没有那种低档的酒水。”
余良说,“七块钱的酒还是低档酒呀,那你们有什么高档酒,给咱随便整一瓶吧。”
服务员眼睛便看她们酒柜上的“人头马”。
长岭说,“还是来一瓶国产酒吧。三粮液就行。”
余良问,“‘三粮液’多少钱一瓶?”
服务员回答,“三百七。”
余良又问,“这是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吧?”
服务员说,“这里还有三千元的酒哩。”
余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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