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五朵山圣朵峰巅。建文衣衫褴褛,须发灰白,面如刀刻。正襟危坐,誓志苦修。
(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一声霹雳,建文身侧一块危岩被击中,石块隆隆滚下山涧。
(烈日炎炎,炙热如烤。杜鹃等灌木的碎叶蔫萎卷曲。野草的叶子收卷成线,直至干枯。在岩石上挣扎的蚂蚁、昆虫慢慢死掉。
(寒风呼啸,草木凋零,大雪纷飞。建文被雪覆盖。太阳升起,气温回升,积雪渐融。建文身上的覆雪融成水滴,一点一点向下滴落。夜晚来临,又冻结成冰凌。白天,冰凌又开始融化,水滴一点一点地下落。建文被半雪半冰的状态包裹,直至慢慢全部融掉。清晨,浑身结了一层霜芽。
(两只山壁虎钻进他的怀里取暖,并把那里当成了爱巢,繁育起后代。
(春天来临,草木发芽。一粒草籽在他积满尘垢的掌心里发芽,长成幼苗、碧草。
(顽强坚韧的茅草从腿边、脚边长起,茅尖锥子一般穿过腿脚的肌肉冒了出来,抽出毛绒绒的花穗,破絮般被风吹走。建文忍着剧痛让茅锥从脚上、腿上穿过,置之不理,一心修行。
(一对乌鸦在山巅盘旋,最后在建文乱篷篷的头上搭起了窝巢,育起了幼雏。雏鸟喳喳争食,将粪便屙在建文鼻脸之上。小鸟蹒跚学飞,把建文的肩头、胳膊、手脚当作跳板。
(悬崖上的杜鹃一年又一年由小小灌木出落成临风玉树,杜鹃花笑傲怒放……
(五彩祥云在圣朵峰顶萦绕飘舞……云中有仙鹤蹁跹。
(建文的须发复由灰白渐渐变为乌黑,面目光润,神态祥和。)
(兴凤寺外,一处高岗上。蓝云依在一株松树上,痴痴地望着圣朵峰顶上建文端坐的那个隐隐约约的黑点。微风轻扬僧袍。明心师太慢慢走来。)
明心:静莲,该回去了。
蓝云:(惊悟)师傅!
明心:唉,你天天都上来看他一次,说明你还是忘不掉他啊。
蓝云:师太,他仿佛化成了岩石。
明心:看你把他牵挂的!走吧,咱们散散步,我也真想同你说说心里话。
蓝云:同我?
明心:是的。佛门是孤独的。佛并不是每个出家人的知音。你我如出一辙,也许注定要遭受一生的烦恼,永远寻不到心灵的宁静。
蓝云:你我?师傅,我以为您早解脱了烦恼,心灵无时无刻不处于宁静之中。
明心:从因缘上说,我们遁入空门,都是为了逃避,情不得已而为之。
蓝云:情不得已?
明心:是的。所以我们这些出家人没有定根,难生定力,就象这多变的天空,阴晴难定,不会永远澄明;就象这潭里的水,风起则波荡,石落则浪起,不会永远平静。烦恼的雾障挥赶不去,时明时暗,明清时浊,哪能沉淀出清静的真实之心?
蓝云:师傅,我也总觉得您好像有什么心事。
明心:唉,心事都是往事的影子,影子不去,心镜怎明?若是灰尘落在上面,还可以拭去;这映在镜中的影子,如何除得?
蓝云:这……师太,我在宫里的时候,曾听说唐王出家的公主玉兰的故事,莫非那公主真的是您?
明心:正是老尼。
蓝云:那在俗世中您该是我的姐姐了。您为何要离开普济寺,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明心:父王分封在南阳,母亲哀怜于我,专门为我在这伏牛山中建立了这座寺庙。
蓝云:听说你是因为不同意父王的专断婚姻出家的,那您是真正看破红尘了。可您却心事浩茫,难道情海之中,也有牵念之舟?
明心:一场昙花般的梦。唉,早过去了。只是那淡淡的影子,总在心镜里飘浮,驱之不走,挥之不去,这就是我心不能永泊清静港湾的烦恼业障!
蓝云:唉,烦恼总是女人心!难道女人就是烦恼的化身?要不,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为什么女人身也要重新被莲花塑成男儿身?
明心:阿弥陀佛,静莲,你又起疑了,这“信愿行”三样,看来你是一样也做不到了。
蓝云:(惭愧地)让师太见笑了。
明心:我们谁也不能笑谁,彼此还不一样?我那弟弟建文皇帝就不一样了,他是连江山、美人什么都看破了,自愿苦修悟道,只要不断精进,或许真可以彻悟大道。唉,我们这种看似明智通达的心,其实连庙里那些懵懂无知、只知虔诚念经的出家人都不如。我们这些上等根基的人,可以把经书倒背如流,可以把经义吃深吃透,可以谈得头头是道,但就是做不到啊。
蓝云:(陷入深思)师太的体悟太深刻了。试想六祖慧能几乎大字不识,终成一代宗师。
明心:是啊。你我既入佛门,就要同烦恼做斗,力求让心灵宁静。“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我们回吧。
蓝云:阿弥陀佛!(回头望圣朵一眼,随师太归。)
(桃花园中。桃花女姐弟。周恕皓首银须,蹑手蹑脚出现。)
根柱儿:(逗着“猫咪”)姐,“猫咪”什么时间回来的?
桃花女:今天早上。(怀里抱着一只幼豹)“猫咪”领着孩子回来看我们了,看这小家伙长得多可爱。根柱儿,帮姐想个名字,要不咱们咋称呼它?
根柱儿:姐,我看就叫“赛赛”吧。
桃花女:不好听!
根柱儿:那就叫“蓝蓝”吧。
桃花女:(猛悟)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总往唐姐姐、蓝姐姐两个身上绕!
根柱儿:不绕就不绕,嘿嘿。
桃花女:你周恕大哥这两天也不知去哪里了,他读书识字,兴许能起一个好名字来。
根柱儿:姐,你真要嫁给他呀?
桃花女:(一愣)他不配做你的姐夫吗?
根柱儿:他配不上姐姐!他不是个男人!
桃花女:(大吃一惊,羞愤地)你——休要胡说!
周恕:(躲在林子后自言自语)我是男人!
根柱儿:我没有说,谁不知道他是个太监。太监就是废人,姐干嘛要嫁给他呢。
桃花女:谁告诉你他是太监了?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根柱儿:我知道,就是知道!(翻着眼珠撒谎)他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没有那个东西。
桃花女:(恼羞成怒,泪花闪闪)太监怎么了?我就是要给你找个太监当姐夫!(抄起棍子佯打之。)
根柱儿:(跳开,嬉皮笑脸)哈哈,姐要和太监成亲,姐要和太监成亲!嘿嘿,我真不明白,这亲成了又有啥意思?嘿嘿,姐是个傻瓜!傻瓜!
周恕:(突然跳出挡在根柱面前)谁说我是太监?现在我不是太监了,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根柱儿:(惊讶地)你是谁?是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啊!
周恕:我是周恕!
根柱儿:(撒腿跑回)姐,姐,天上掉下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是周恕,你说怪不怪!
桃花女:傻子,不要胡扯!(看见周恕)这位大爷,您从何而来呀?
周恕:(不自觉地以手掩胡子)桃花妹妹,我……我是你周恕大哥啊!
根柱儿:姐,我没骗你吧。(绕圈审之,扯其胡子、头发)
桃花女:老人家,别开玩笑,您摸到这山里来,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吧。
周恕:我确实是周恕啊。桃花妹妹,难道师傅没有对你说吗?
桃花女:大爷,我明白了,这人世上重名的太多,您的名字也叫周恕,对吧?
周恕:哎呀,不对!我就是那个曾经闯入桃园偷桃,被你们抓住关进笼子里差点喂了豹子的周恕!
桃花女:这……这是怎么回事?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根柱儿:(拽下周恕一根灰发)姐,别听他骗你,这老头儿八成是个妖精。
周恕: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张三丰师傅变成了这样!
根柱儿:你咋不让他变成一个三岁娃娃,偏偏变成个老头儿?
桃花女:难道真是师傅在捉弄人?他就爱恶作剧。
周恕:唉,一言难尽啊。为让我变成真正的男人,师傅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就把我变成了这样。桃花妹妹,我不再是废人了。
桃花女:这……这事太蹊跷,谁能相信呢。待见了师傅再说。
周恕:唉,早知这样,我还不如仍当太监!桃花妹妹,不要让我伤心,好吗?回头我把隐情详详细细告诉你。
桃花女:(狐疑地审看)他的动作、说话的腔调都象,可就是连声音都变了。哦,还有他的眼神,看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他年轻的时候了!
周恕:桃花妹妹,你看,我随身佩带的这把剑,剑把上还有你亲手刻的两朵桃花!我这件虎皮坎肩,还有这双鞋,不都是你做的吗?
桃花女:(惊愕地)啊,根柱儿,你也看看,这都是周大哥的东西啊!
根柱儿:姐,这老头儿肯定是个妖精,把周大哥吃了,穿着他的衣裳,拿着他的剑来骗咱们!快动手杀了他!
桃花女:且慢。问你一个秘密,(拉周恕一旁)你的主人是谁?
周恕:那在圣朵峰上苦苦修行的,就是我的主人建文皇帝朱允炆!
桃花女:(大惊)啊,难道你真是周大哥?
周恕:正是。你看,“猫咪”在我腿边蹭来蹭去,我要是个生人,你们不打招呼,它不早把我撕吃了?(俯身拥抱“猫咪”)“猫咪”,我是你的老朋友周恕,你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了?(抱过豹仔)多可爱的小家伙!不要急着离开,在家多住几天,陪我再练练功夫。
桃花女:噢,没错,真是周大哥!(哭)
周恕:别难过,桃花妹妹,为了你,我变成了老头子甘心情愿!
桃花女:噢,周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大哭)
周恕:怎么,嫌恶我了?
桃花女:不是。
周恕:那又为什么?
桃花女:噢,周大哥,这多叫人难为情啊!(扑向对方怀中)
周恕:(抱住对方)别难过,桃花妹妹!
根柱儿:咦,咦,找了个老头子抱着亲嘴,真不害臊!(捂着眼睛迅速跑开。)
桃花女:(抬头,抚摸对方老态龙钟的脸庞)周大哥,你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
周恕: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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