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女人：第二幕 盼

第二幕 盼

[十年后。

[景：族屋大宅。

[音乐是古典的，喜剧的，无调性的。

[光起。

[老秀才正中落座，旁边坐有五六位老者，均为乡里士绅、富孀。男人们文

质彬彬、儒雅清癯；女人们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每人端着一把水烟袋。

[公公婆婆坐在一旁。

[一幅古民居中堂议事图。

老秀才 我把族中老辈请到祠堂里来，是这个后生（指公公）遇到了难事，要

请教长辈。望诸位广开言路。（突然话止，低头抽烟）

众人 什么事呀？

老秀才 嗯……（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不知道，或者因为被打断了思路）我们

徽州宗族，淳厚善良，后辈也少有凉薄之习，望众位族人广开言路，

为后人解忧。

男人甲 到底什么事呀？

老秀才 是哇，到底什么事呀，你还不快说！

公公 唉！（唱）蠢子一去就十年，

无踪无迹无信还。

只恐怕，只恐怕，

早已丧命入黄泉！

众女人 啐！瞎讲！

公公 （唱）他到底是死是活我不惦念，

自酿苦酒自己咽。

撇下儿媳似孤雁，

苦盼苦等眼望穿。

[众男人点头，众女人叹气。

公公 （唱）她虽无悔又无怨，操持家务仍如前。

众男人 嗯！（点头）

众女人 （唱）将心比心能想见，那日子过得定似火上煎。

公公 （唱）再不能误她年华造罪孽，下决心放鱼入水鸟归天。

众女人 放鱼入水？

众男人 鸟归天？

男人甲 怎么，你是要把伢子退回娘家？

婆婆 不。

女人甲 不？

婆婆 不是。

女人甲 不是是什么？

男人甲 说话呀，不是是什么？

公公 唉，不好说呢！

老秀才 （吹一口烟）有什么不好说的？言为心声，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公公沉默。

婆婆 嗨，他爹想、想……想请教……（不知该怎么说）老秀才。

老秀才 不敢，不敢，同为一族，何言请，何言教，有什么就说，说了才好拿

主意。

众男人 是啊，说了才好拿主意呀！

众女人 你就说吧！

公公 我，想……给儿媳找个婆家。

众人 什么？

老秀才 什么？你想给儿媳找个婆家？（捻须琢磨，努力弄懂个中道理）你家

不就是儿媳的婆家吗？

众人 是啊！

婆婆 唉，这个老糊涂！他糊涂了，他要把儿媳嫁出去。

众女人 啊！

众男人 哦？

老秀才 荒唐！公公想嫁儿媳？荒唐，荒唐！

婆婆 （对公公）对，你听人家老秀才怎么说！

老秀才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只有父母嫁女儿，哪有公婆嫁

儿媳的！

公公 伢子今天早上已经不叫我们公婆了。

众女人 啊？不叫公婆叫什么？

婆婆 叫爹娘了。

众女人 什么？

众男人 为什么？

[老秀才努力听，要弄明白事情的本质。

婆婆 是这样的。

（唱）媳妇十年如一日，

闻鸡即起扫庭院。

拜过公婆把饭烧，

问过小叔子把味调。

众女人 这样的媳妇哪里找？

男人甲 那，为什么还要嫁她呢？

婆婆 唉！

（唱）今天她清早起来就说梦：

"夜夜托梦会鹊桥，

昨夜鹊桥雾蒙蒙，

雾中不见夫君面，

号啕阵阵哀，哀，哀……“

众女人 唉！唉！唉！

婆婆 他爹说，这伢子怕是死在外面了……媳妇说，死了我也等，不做儿媳

做女儿……

女人甲 哎，好伢子！

婆婆 （唱）一声爹娘叫出口，他爹就要嫁媳妇。

公公 你想，这伢子多苦啊，十年了！

老秀才 （终于明白了）十年，十年算什么？我不是在外面闯荡了三十年嘛，

这不又回到村里安居乐业了！

（唱）五岁拜师习诗文，

十岁乡里就扬名。

二十喜把秀才中，

春风得意作远行。

哪知三十无所立，

四十仍是不甘心。

到了五十知天命，

这才又返回故里做山人。

别着急，他会回来的。无论是功名求得到，求不到，他都会回来的。

落叶归根么！外面的世事不那么好奔。别着急，叫伢子慢慢

等。”等“字怎么写？下面是个”寺“字，寺者，寺庙也，泛指屋；上

面是”笑“字头。那就是说，等人的人眉宇间是笑着的，不信你再审度

审度。

公公 可那不争气的，连音讯也没有，要是他，真的死在外边了呢？

婆婆 唉！（擦泪）

公公 再说，媳妇这些年，天天一早就到桥头的井边去打水，一去就是老半

天，……我怕，万一哪天想不开了……

[音乐惊叹。

老秀才 哦……

众女人 啊……

众男人 老秀才，你看……

老秀才 既是这样……那就嫁吧。

众女人 嫁吧！

男人甲 还是你伢子没福气！

男人乙 求什么功名！

男人丙 他走之前见过新娘子吗？

公公

没有。

婆婆

男人甲 要见过，也许就不走了。

众男人 是呀，如花似玉，人又贤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哎！

老秀才 好了，好了，什么都不说了。唉，他家无有梧桐树，怎能引得凤凰

来……嫁就嫁吧。只是，要挑个好人家。

男人丁 （一直没吭声，此时吹了吹水烟袋，张口了）我倒有一个。

（唱）东巷有个李二娃，

年近三十没成家。

吃苦耐劳不多话，

人人见人人夸。

婆婆 不行，不行，他家太穷！

老秀才 对，太穷不行。

女人甲 （唱）西街有个赵四爽，

家有良田与山林，

厅堂里面能走马，

嫁他有吃不愁穿。

公公 不行不行，他是死了老婆的！我伢还是黄花女，怎能给他去填房嘛！

男人甲 （唱）南头有个周小祥，

年纪刚过二十三，

家非巨富仓也满，

与他可以结凤鸾。

公公

不行，小两岁呢！宁可男大十，不要女大一，女的大了吃苦头。

婆婆

[音乐停，众人哑然。

女人乙 （轻轻地）你们哪，是舍不得伢子……

[婆婆哭泣。

[小叔子上，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他已经听到前面的对话。

小叔子 娘，爹！

公公 你回来了。（见小叔子无语）见到你那人了？

小叔子 嗯。

公公 可中意？

小叔子 嗯。

公公 回家去了？

小叔子 嗯。

公公 见你大嫂了？

小叔子 人不在，可能去井台了。

[不祥的音乐起。

婆婆 她又去井台了？

众人 啊？

[收光，暗转。

[女人的笑声由远而近。

[光复明。

[景：井台。

[女人完全不像公婆所担心的样子，她穿了一身深绿色的衣服，头上扎了一

根绿色的头绳。

女人 嘻嘻……（听到青蛙的叫声）一只小青蛙！……小东西溅了我一脸的

水。（见青蛙叫）你真丑哦！来，我把你快放回井里去。（向井里倒

水，见青蛙跳到桶外）哦，你不想回去，（见蛙叫、蛙跳）想到井

外边来？（陷入遐想）唉，你和我一样，想出去，是吗？（遐想）出

去……我的夫啊！

（唱）日日井台来打水，

只为在桥头迎你归。

夜夜托梦会鹊桥，

为什么，

昨夜晚鹊桥雾蒙蒙？

远远望着那座桥，

冰冷冷的石头喂，

冷清清的桥喂……呀……

（闻唢呐声起，唱）唢呐哥哥你莫要吹喽，

吹得我心烦无主张哟。

[唢呐声热烈、奔放。

女人 （唱）今日我，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

我要……

过桥……

出村……

去寻夫郎喂……（走半圆场，踩着了青蛙）

[青蛙叫。

女人 （唱）哎呀呀，一脚踩坏了小青蛙呀！可怜的小青蛙，你为什么要到

外边来呀，啊？（唱）是嫌井底太孤单，心想出来见见天？

[蛙声骤起：”哇哇哇，哇哇哇。“

女人 （唱）哎可怜的小青蛙也，你可知井外不安全？

[音乐间奏。

女人 （痴痴地看着天，唱）

欲寻夫，觅无边，

天太高，地太宽，

茫茫天地寻夫难。

[幕后女声合唱：

”欲寻夫，觅无边，

天太高，地太宽，

茫茫天地寻夫难。

[蛙声迭起。

女人 （唱）小青蛙呀，你快快回到井里边。

[蛙声仍鸣响着。

女人 什么？不愿意回去？

[蛙鸣淅沥。

女人 （唱）是想出来陪伴我，

怕我一人太孤单？

孤单十年虽寂寞，

回头也只是一瞬间。

夜夜梦中夫君伴，

日日桥头盼夫还。

盼夫还，夫不还，

为求功名他不返家园。

男儿有志太辛苦，

一生一世受熬煎。

我不要你的功名，

不求你的富贵，

只求你快快把家还。

到那天，

我的夫君把家还。

到那天，

我的夫君回家转，

你妻我时刻守在你身边。

你渴了，

一盏香茗忙送上，

你饿了，

端来一钵小汤圆。

三伏天，

妻在一旁轻摇扇，

十冬腊月，

煮一碗姜汤给你驱风寒。

夫呀，你灯下写字吟诗画青山，

妻我为你纳鞋裁衣做长衫。

我的娘啊！

相夫教子真是美啊。

我的夫啊！

只要盼到这一天，

再等你十年也情愿。

[井底蛙声迭起。

女人 去吧，小东西，乖乖在井里呆着吧。（放青蛙入井）

[音乐做出青蛙入井的声音。

[女人俯身井口向内看。

[小叔子猛然跑上，众人紧跟上。

小叔子 （紧张地）嫂子！你……

[女人也吓了一跳。

小叔子 （回头看看躲在后面的众人）嫂子，你干什么？

女人 我挑水。

[小叔子无语。

女人 你家来着？

小叔子 嗯。（看见女人若无其事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

女人 相中了没有？

小叔子 相中了。

女人 看清了没有？

小叔子 看清了。

女人 要仔细看，你哥那时候就没看见我。

小叔子 我哥要看见你，他就不会走了。

女人 （笑）不走怎么求功名？还是没看见的好。（欲挑水桶）

小叔子 大嫂，我来挑。

女人 你看看，你这身相亲的打扮，怎么挑？

[小叔子忙解扣脱袍，把衣服交给女人，担起水桶就走。

小叔子 （想起了什么，又站住）大嫂，你前面走。

女人 你走吧，我不会丢。

[小叔子下。

女人 （唱）我家人哪，有家教啊，

公婆小叔子都厚道。

相处十年无争吵，

只是二老思儿难展愁眉少欢笑。

改叫爹娘慰双亲，

从此后，再不提那不归的人。

[吹唢呐的兴冲冲上，手拿一张纸条。

吹唢呐的 嫂子！

[静场。

[吹唢呐的见了女人突然没话了。他，就是十年前那个吹着唢呐把女人迎进

村的人，他常常坐在桥头吹唢呐。因为在桥头，他能远远地看到在井台打

水的女人。他坐在桥头，用唢呐倾诉自己的心声，他内心暗恋着女人。可

是，当他一旦走到女人面前，却又紧张得手足无措，仿佛自己犯了大错。

古人曰：“宁穿朋友衣，不沾朋友妻。”他常常在心里念叨这句话，他认

为，即使他想借机跟她讲几句话，那也是不应该的。

女人 （知道自己的美貌和魅力，不会不懂吹唢呐的神态，只是装作不懂）

唢呐大哥，有事吗？（她应该是嫂子，但村里人都唤他唢呐大哥，她

也就随着众人这样叫了）

吹唢呐的 （被一声大哥叫得更紧张了）没、没事。

女人 （更加像大嫂的样子）没事就家去吧。（自己先走）

吹唢呐的 （想起电报）不！

女人 （站住，故意不看他，却有很得当的礼貌）不什么，快回家去吧，日

头正午了，该家去吃饭了。

吹唢呐的 电报！

女人 电报？电报是什么？

吹唢呐的 我也不知道，在桥头一个穿绿衣服的人给的，他说这是电报。

女人 穿绿衣服的？

吹唢呐的 上面写了许多字……

女人 我又不认得字，你该给老秀才送去。（欲走）

吹唢呐的 （完全松弛了，甚至有些着急）他说是你家的。

女人 （也认真起来）我家的？（转过去看）

[“江河水”般的音乐悄悄进入。

吹唢呐的 你家的，也许是大哥哥的……

女人 大哥哥的？

[“江河水”般的音乐渐强。

吹唢呐的 嫂子，你快家去吧，我去找老秀才，（话没说完就拿着电报跑了）

女人 哎！（想去要电报，又忙着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仿佛马上就要见

到丈夫）

[女人走圆场，景随情移。

[景：院，宅院。屋上顶着暖融融的太阳。

[人随景出。老秀才手拿电报，一群人跟在后面。婆婆搬着长凳放置台中，

让老秀才坐下。吹唢呐的也搬着长凳放在女人身旁，示意女人坐。女人坐

下。

[ “江河水”般的音乐兴奋地一泻千里。

[大家争先恐后地看电报。

老秀才 （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看）是你家儿子的，电报。

公公 我儿子的电报？电报是什么？

老秀才 这上写的“电报”，嗯，……就是信。

公公 信？信上怎么说？

[“江河水”般的音乐停。

老秀才 （念）“不孝之子今为永昌县长，为报父母大恩寄回大洋一百，详情

见信，儿叩上。”

众人 （抢着说）啊，你家儿子当县长了？啊，你家男人当上县长了！

[众人看女人，女人木讷着，她大概在想“永昌县在哪儿？”

[幕后合唱：

“白芝麻呀，黑芝麻呀，

芝麻看起来也平常呀。

一朝开门成四瓣哟，

榨出油来喷喷香呀……

盼新郎呀，等新郎呀。

等得石头也冒汗呀，

十个寒冬十个夏哟，

夜尽鸡啼见天光呀……”

[台上哑剧。

[女人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女人 （静静地）永昌县在哪里？

公公 对，老秀才，这永昌县在哪里呀？

老秀才 嘿嘿，儿童争日，如盘如汤，连孔圣人都有不知道的事，按乾隆年间

的建制，全国有将近一千个县，哪个记得住！

乡绅乙 那县长有多大，能管得了保长吗？

老秀才 哈哈，坐井观天，坐井观天。在县长面前，保长小得好比芝麻；在保

长面前，县长大得好比西瓜。唐代称县令为知县事，简称知县，以后

历朝沿用不改。

乡绅丙 啊，那县长就是知县喽！

老秀才 就是，就是。

乡绅乙 就是戏台上穿红袍子的七品官喽！

老秀才 嗯，不错，不错。你看那戏台上的七品多威风，惊堂木一

拍：“嘟！”被审的人就吓得趴下了！

众人 （大笑）哈哈哈！……咱们村的县长要是回来了，那惊堂木一

拍：“嘟！”我们全村都得吓得趴下了。（又大笑）

小叔子 （对公公）爹，亏得没有把嫂子嫁出去……

女人 嫁我？

公公 （忙打岔，对小叔子）快，快回屋取你哥丢下的笔墨纸砚，请老秀才

给你哥也写一封电报！

老秀才 不行，我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纸徽砚，到我那去吧。

吹唢呐的 我去给你取。（下）

[有人抬来一张条桌。吹唢呐的兴冲冲地捧着纸墨，险些把墨掉在地上。

老秀才 哎哟，你小心点！我这可是徽墨的极品，是祖上传下来的，价值连城

啊！

[轿夫甲研墨，轿夫乙打扇。

[起“白芝麻，黑芝麻”音乐。

老秀才 （提笔对公公）报，你报我写。

公公 儿呀，十年不见儿……（哭）呜，呜，呜……

婆婆 想死我儿了……（哭）呜，呜，呜！

女人 等着夫婿还哪……嘻，嘻，嘻。（娇笑）

老秀才 这不成句，怎么写呀！我总不能写；“儿呀，十年不见了，呜，呜，

呜！”“想死我儿了，呜呜呜！”

[众人笑。

老秀才 我做主，写电报也不能罗嗦，就一个字……

众人 就一个字？

老秀才 （大笔一挥，挥就一个“回”字）回！说话要详，行文要简。只要他一

回来，有什么你们不都可以当面说嘛！

女人 秀才公公，再加一个字：“快！”

众人 快！

女人 快回！

众人 对，快回！

老秀才 伢子，“快回”不雅，要加就加个“速”字，“速回”！（又是大笔一挥，

举起宣纸）速回！

众人 快去发电报！（下）

女人 （如痴如醉）我还有话……（唱）上写道天地君亲亲情永。

[幕后伴唱：“天地君亲亲情永！”

女人 （唱）下写着二老年高盼儿……孙。

[幕后伴唱：“二老年高盼儿孙！”

女人 （唱）夫啊！你的妻盼你十年如一日，

[幕后伴唱：“盼了十年如一日！”

女人 （唱）朝依窗口夜听门！

[幕后伴唱：“朝依窗口夜听门！”

女人 （唱）盼了日落日出三千六，

[幕后伴唱：“盼了日落日出三千六！”

[转调。

[女人喜悦地翘首等望。在等望过程中，灯光不断变换。她可能等了三天三

夜，也可能是等七天七夜。

女人 （唱）夫君呀，今日总算盼到了头，

[幕后伴唱：“今日总算盼到了头！”

[众女人上，舞，唱“芝麻歌”，围着女人舞蹈，用电报逗弄女人。

众女人 （唱）白芝麻呀，黑芝麻呀，

芝麻看起来也平常呀。

一朝开门成四瓣哟，

榨出油来喷喷香呀……

盼新郎呀，等新郎呀，

等得石头也冒汗呀。

十个寒冬十个夏呀，

夜尽鸡啼见天光呀……

女人 （终于把电报抢了过来，唱）

做女人哪个不想丈夫走天下，

又有谁愿守孤灯甘独眠？

怎奈是春有朝花冬有雪，

爱雪赏花难两全。

人前从不露声色，

背地里我却是度日如同度长年。

电报里恩恩怨怨难说尽，

回家来枕旁共语你便了然。

众女人 丑死着，丑死着！

[女人羞死。

众女人 （唱）她等了一天又一夜，

腿不觉胀腰不酸。

等了两天又两夜，

不觉饥饿忘了餐。

（轮唱）等啊，盼啊，

盼啊，等啊，

一天两天，两天三天，

三天四天，四天五天，

五天六天……

[喜鹊叫。

众女人 （唱）直等到七夕天哪，

鹊雀搭了桥，

喂哟哟……

[喜鹊叫喳喳。

[女人换新娘装束上。

女人 （唱）举步摇曳到石桥，

又见腊梅花开枝头笑。

笑我盼夫痴又憨，

谁知那孤雁单飞。

心中的苦辣与酸甜！

喜鹊喳喳把信传，

我郎正奔波在路途间，

他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歇店，

说不定霎时就风尘仆仆到眼前。

呀，他一别十年我能辨，

那音容，那笑貌，再过十年也记心间，

可他却与我从未照过面，

他可知家中有个妻啊我在盼夫还？

（闻喜鹊声声，唱）

呀，喜鹊，喜鹊你快告诉我，

见面之时怎开言？

叫一声，我的夫啊……

他一定觉得太突然。

倒不如假装糊涂假眨眼，

问一声当官的是来办案还是来找保长催税钱？

他听了一定哈哈笑……

大姐，我一不办案，二不催钱，

为的是回家夫妻永团圆。

转身我说跟我走，

回家就钻进房里边……

[女人走圆场。景随情移，婚床出现。

女人 （唱）盖上盖头婚床坐，

等着我郎亲手掀。

我就重做一回新娘，

重入一回洞房。

到那夜晚哪，

我才真真格格地把那大嫂喂变哪！（盖上盖头坐在婚床上）

[传来幕后合唱：“呀……冰凌凌花开是腊梅也，大姑娘头一回喂……”

[第一场的雕花门推出，女子红艳艳地坐在里面。

[第一场结尾处的洞房音乐重又响起。

[一群人簇拥着公公、婆婆上。小叔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张三

个人的照片。

[吹唢呐的又在桥头吹响了唢呐，似乎在为女人鸣不平。

[公公一言不发，欲进家门又止步。

老秀才 不能讲，不能讲！

[公公蹲在台口。

男人甲 （从小叔子手中拿过照片看，转对公公）这也是好事啊。你看，你什

么力也没出，孙子都这么大了！

[公公坐在台口，小叔子和婆婆站在台边。众人围着公公慢慢坐下。

男人乙 （接过照片）大哥哥变样了，胖了，辫子没有了喂。

男人丙 这女人也很面善呀……么穿这种衣服呀！

男人丁 这一家三口……也好。（将照片递给公公）

[公公抢过照片要撕。

婆婆 （跑去抢过照片）你干什么事呀！

[静场。

老秀才 我做主了！（把信和照片交给婆婆）藏好，别让伢子知道。（指后

面）给老大去封信，什么也别提，就报平安。

公公 （突然惨叫）作孽呀！当什么县长呀！（气绝）

婆婆 他爹！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