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还是山

山那边还是山

作者：高一品

人物：男—40多岁

女—12岁

[办公室。茶几上一个黑石头工艺品，男坐在沙发上打手机。

男：什么，那120万还没到账面？你告诉他们张经理，三天之内不把款划过来可别怪我不客气，我的瞳孔可是方形的，只认钱不认人。

[女在外敲门。

男：（对电话）好啦，先这样，可能又来个送钱的。（关机向外）谁呀？

女：（怯生生）是我。

男：你是谁？

女：我是我呗。

男：废话，你不是你还是我呀。

[男起身开门，女拿一叠“财神爷”挤进。

女：（行礼）爷爷，过年了，我来给你送财神爷。

男：（打量女）送财神爷？大概是要我破财吧。

女：（认真地）不是破财，是恭禧发财。（举财神爷）

男：小家伙，还挺会说话的，多儿钱一张呀？

女：不贵，才一元钱一张。

男：（逗女）批发市场才二毛五分钱，你卖我一块钱，这属于暴利，我非让物价局抓你不可。

[男抓电话，女惊慌，恰好电话响。

男：（没好气）是我，什么事？（语气变缓）哎，刘行长，财神爷，财神爷，您好，您好，我说，还贷的事再通融嘛。

女：（劝男）爷爷，您买一张吧。

男：（冲女瞪眼并用另一只手捂女嘴，冲电话）我说，我让会计把利息先划过去。不行，不行，账面上那七百万是黑石山二期工程的启动资金，说死都不能动。

女：爷爷，买一张吧，才一块钱，准能发大财。

男：（气急）你小小年纪怎么学得这么粘，我真受不了。

[男将女按到椅子上，女趁机拿起茶杯喝水。

男：（冲电话解释）啊，啊，啊，我不是跟你说话，是正元公司的马经理在这闲扯。（冲女瞪眼）哎呀，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做东，地方由你选，兄弟再穷也不差一顿饭那千八百的，说好了，我派车接你。好，再见。（关机）

[男放下电话，兴奋地在屋里踱步，并哼起小曲，女怯生生地放下茶杯站起来

女：爷爷，你有病吧？

男：（大笑）哈！哈！哈！我的病全好了，这下子全好了。

[女惊慌欲走，被男拦住，并从她手上拿过一张财神爷打量。

男：你这可不是财神爷，刚才给我打电话那人才是财神爷呢。

女：不，妈说这是财神爷，家里供他准能发大财。

男：发大财了吗？

女：（低头）没发，若是发了大财了我还卖这干啥，就不怕下学期交不上学费了。

男：（吃惊）怎么，你不上学了。

女：妈说家里没钱，不让念了。

男：（怒）别老妈说妈说的，你爸爸干什么去了。

女：爸爸现在不管咱们了。

男：（怒）老爷们不管家里事，他是个什么东西。

女：（指男）不许你说爸爸的坏话。

男：（笑）就这样的破爸爸还不许人说？

女：不是破爸爸，是好爸爸，是好爸爸，我爸可能耐了，什么都会干，可是今年五月初七崩石头，他……他……（痛哭）

男：（追问）什么，黑石山？你爸爸叫什么？

女：工程队的人都管他叫李石匠。

男：（用手揪自己的头发）哎呀！（做痛苦肉疚状。）

[女突然发现茶几上的工艺品。

女：咱们黑石山就出这种黑石头，我爸就做这些小玩意。（拿起工艺品端详）

男：知道，知道（瘫坐沙发上）

女：怎么，你认得我爸？

男：（惊慌）不认识，不认识。

[女放下工艺品，拿出一张“财神爷”递男。

女：爷爷，买一张财神爷吧，才一块钱。

男：（发抖站起，抚摸女头）别叫爷爷，叫大爷。

女：不，妈说嘴甜好办事儿。

男：（拉女坐）坐下孩子，告诉大爷你叫什么名儿？

女：山妮。

男：家里还有什么人？

女：爷爷、妈和弟弟。

男：爸爸不在了，家里靠什么生活？

女：以前爷爷身板挺好的，还能干点地里的活儿，爸爸死后，爷爷得了胳膊腿都不能动的病，现在只能靠她种地了。

男：你这么小就在家里帮妈妈种地？

女：不！我虽然在家里是大孩子，可我现在还干不动什么重活，也就是做饭，拎水、放放驴什么的。

男：你家还养驴？

女：嗯，那是爸爸留下的。（兴奋）咱家的驴带崽了，过年开春儿就能下崽儿。

男：（猛然想起）对了，山妮，爸爸出事儿的时，工程队不是给了三千块钱吗？

女：嗯，发送完爸爸又给爷爷治病，三千元钱都没够，还拉了不少饥荒呢，妈妈说还要卖房子给爷爷治病。

男：为什么不再去找工程队？

女：妈听说别的地方死一个人都赔个一万来块钱，妈也想去找，后来一核计也不认识人，找也没用。再搭上盘缠就更赔了。

[男烦躁地踱步。

女：（害怕）爷爷别生气，不买拉倒，我这就走。

[女欲出门，被男拉住。

男：（拉住女）山妮，这些财神爷大爷都买了。

女：不，我得留一张，妈说咱家也得供一张，过了年毛驴下崽准能卖个好价钱。

男：行，你留一张，剩下的都卖给大爷。

[男取出支票填写完交给女。

男：拿着，山妮，这是一万块钱。

女：（抱紧财神爷躲开）你骗人，你骗人，那不是钱，是一张纸。

男：（苦笑）是啊，钱无非就是一张纸，喂驴驴都不吃，可我却整天为它奔波。

女：爷爷你哭了？（欲上前为男擦泪）

男：（扬起头回避）大爷没哭，大爷没哭。来山妮，大爷不给你纸，大爷给你钱。（收起支票取出一打钱）山妮，这些都归你。

女：（推辞）不，我不要，妈不让我多要钱。

男：（坐下数钱）好，那咱俩换，我拿四个老头跟你换一个老头儿，行吗？

女：不行，一张就够了，过年再卖了驴崽，学费就凑够了。

[女高兴得跳起来，突然跪下给男磕头。

女：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男拉起女坐到沙发上。

男：山妮，大爷有罪，大爷有罪，你爸爸的死……

女：（摇头站起）不！不！爸爸的死谁也不怪，算命的说他命里该然，就这么长的寿路。

男：（自语）黑石山的石头是黑的，可那里的人却是如此善良。（抱起女）山妮，回家吧。咱上学去，大爷有钱，供得起你。

女：不，妈说咱家有了钱要先供弟弟上学，他能续爸爸的香火。

男：山妮，那你就给我做女儿吧。

女：（挣脱）不！我不用你当爸爸，我有爸爸，我想他。（哭泣。解开外衣，露出坎肩）这是爸爸临死时穿在身上的夹袄，妈洗净了给我改成这件坎肩，一看到这坎肩我就想起爸爸。（向观众）爸爸……我想你！

[回身抱住男腿，男将其揽在怀中。

男：孩子，别哭了，大爷领你去买几套新衣服回家过年，然后咱接着上学。

女：爷爷，我可爱上学了，可还是不行啊！

男：为什么？

女：上学要走十多里山路，回家晚了，驴就没人喂了，过年的驴崽也就没有指望了。

男：怎么？你们那里没有学校？

女：以前有，可现在塌了，小孩都得上马家窝棚去上学。

[男沉思良久，操起电话。

男：喂，小刘吗？你问问曲经理还买不买我那台车了？对，前几天讲好了45万，你联系一下，马上告诉我一声。（关机）

女：卖了车你坐什么呀？

男：大爷要买你家那头驴。骑驴上班呗。

女：驴也不认识红绿灯，让警察牵起了怎么办？

男：（激动）警察不会牵！警察不会牵！（掩面哭泣）

男：那是的，大爷过几天就上黑石山去，

女：卖驴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我妈。

看看你们全家，再把驴骑回来。骑驴不用烧汽油，大爷就用省下的油钱供你上学。

女：（醒悟）驴不烧油得吃草，城里也没有草哇。

男：（挠头）是呀，没草可咋办？

女：（高兴）有了爷爷，我一个礼拜送一次草，小驴吃的不多，一天一捆就够了，我一次送七捆，我能扛动。

[男拉女坐在椅子上抚摸女的头若有所思，电话响。

男：喂，小刘吗，好，让他马上提车。什么，只出40万？妈的，这不是乘人之危吗。气得我假牙都疼，行了，卖他，一手钱，一手车，喂，你记住，这笔钱谁也不能动，明天全部变成现金。我有大用途，好啦。（关机）

女：爷爷，我该走了。

男：回家吧。孩子，把钱揣住，千万别丢了。

女：不能。（将钱揣进坎肩前心捂住）

男：孩子，大爷问你，能好好上学吗？

女：能！十多里山路我不怕，翻过几道山梁就是学校了。

男：将上中学呢？

女：那就再翻几座山呗。

男：山那边是什么？

女：山那边还是山。

男：（揽住女）孩子，大爷一个人没有能力把你面前的山都搬走。

女：山是搬不走的呀？

男：能搬走，孩子，你不懂。可大爷一个人搬不走的，走，咱再找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起搬山去。

[《祈祷》乐起，男拉女走向观众。

男：我们不怕孩子们的面前有山，

女：也不怕山那边还是山。

男：只要我们用爱心搀扶他们一直走下去，

女：就会翻过一座座山、一道道岭，

合：看见大海、看见太阳！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