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恨

时间：东汉建安年间。

地点：邺城曹操宅第；铜雀台。

人物：

曹操－－－东汉丞相。

曹丕－－－曹操长子，字子桓，后称魏文帝。

曹植－－－曹操三子，字子建。

甄妃－－－曹植恋人，后嫁曹丕为后。

郭妃－－－曹丕之皇妃。

曹睿－－－甄妃之子，太子。

幼婵－－－甄妃侍女。

崔琰－－－冀州豪强，曹植叔丈。

吴质、崔氏及仆人、太监、女官等。

序幕

（河北邺城郊外。曹丕率三军追击袁绍残部。）

曹丕(唱)破袁绍喜得美女志遂意满，

率精兵追击穷寇快马加鞭；

纳甄女须父恩准朝思夜盼，

待班师先占佳人再图江山。

（率三军下）

第一场艳遇

时间：建安九年。

地点：邺城曹操宅第松林边荷花池畔。

曹植：（率童仆们扮演的“敌军”骑马舞剑上。）

（唱）官渡大战巧用兵，

以少胜多败袁军；

父兄慷慨酬壮志，

攻城略地又出征；

安抚北国平天下，

曹家雄才显威名；

子建我年幼未参战，

邺城翘首候佳音；

何时南北归一统，

愿托鸿鹄展功勤；

岂以文章标勋绩，

拔剑长啸化雷霆。

暂命童仆扮贼寇，

庭院策马破“敌营”；

归来松林忽闻笑，

何方狂徒讥嘲声？

（曹植骑马舞剑正在驰骋“杀敌”，忽闻松林中隐隐传来笑声，他以为有人嘲笑他假扮打仗，于是怒而朝松林边奔去，却意外地发现松林对面的荷花池畔亭立着一位妙龄美女－－－甄小姐。曹植羞红着脸，呆呆地注视着甄氏。）

幼婵：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曹植：姓曹名植小字子建。

幼婵：原来是三公子呀！我乃小姐侍女幼婵。对了，三公子还不认识吧，这就是甄小姐。

甄妃：（向曹植款款弯腰施礼。）

三公子。

曹植：（还礼。心旌摇荡，意惹情牵，慌乱不知所措。）

甄妃：（袅袅婷婷走上前去，从曹植手中取过剑来，嫣然一笑。）

三公子爱玩剑吗？久闻三公子文思敏捷，才华出众，却未知……

曹植：（满面含羞，心神慌乱；强掩不安，故作威仪。）

亦爱舞剑，却非玩耍开心。父兄们在疆场上浴血奋战，我怎能安居偷闲，故此每日与童仆们假扮敌我，练习骑射枪剑，怕是取笑小姐了。

甄妃：（颔首微笑，还剑于曹。）

三公子文章锦绣，还习武学艺，志存高远，妾身十分佩服。

曹植：（喜形于色。）

多谢小姐夸奖。

幼婵：（观颜察色，试探地。）

三公子，甄小姐住所就在前边，请去小坐如何？

曹植：（还剑于鞘，拱手施礼。）

初次造访，请恕冒昧。

甄妃：（彬彬有礼，暗藏喜色。）

如蒙公子驾临，不胜荣幸。

（甄妃、幼婵前行，曹植远随其后。风飘甄妃裙带，如同仙女下凡；曹植又惊又喜，略露犹疑。）

曹植：（唱）清风吹罗衣飘一路芳香，

美貌女如天仙举世无双；

子建我惊艳遇相见恨晚，

情切切意悬悬心驰神往；

老父亲俘甄氏优礼相待，

莫非想纳侍妾再填后房；

喜相逢只怕那竹篮打水，

盼父归探底细诚恐诚惶。

甄妃：（唱）久慕才子曹子建，

诗文立就锦绣篇；

今日幸会人如文，

果然威仪好儿男；

拟托良媒许终身，

妾身命薄怎敢攀。

（甄氏书房。依次入座，幼婵捧茶进献。）

甄妃：三公子，请用茶。

曹植：谢小姐。小姐可曾见过家父家母？

甄妃：尊母初到这里来时，已经拜见过了。还听说三公子来了，本想面见请安，尊母说不必了，所以至今未去拜会。

曹植：（神色惋惜抱怨地。）

幼婵为何不去通报于我？

幼婵：小姐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三公子，你这不是来和小姐相会了么？

曹植：（满面羞惭，欲言又止。）

甄妃：几年前，我曾由叔父领着见过曹大将军。现在妾身乃国破家亡之女，曹大将军仍念及故旧之情，一直过蒙厚待，请三公子代受我一礼，在曹大将军前多多致谢。（触及往事，满腹忧怨。）

（唱）曹袁两家是故旧，

国乱怨结生死仇；

死者饮恨生者悲，

胜者为王败者寇；

若非将军有情义，

妾身早成阶下囚。

曹植：（听着甄氏莺啭燕语，不敢直视其面容，目光落在长裙上，心不在焉。）

我光顾一个人说了，尽说些过去的事，叫三公子扫兴了。

曹植：哪里，哪里。今天不多打搅了，改日再来喝茶可以吧？

甄妃：呀！这就要走吗？招待不周，三公子莫怪，今后请常来坐坐。

曹植：（离开甄氏住所。得意，兴奋，如获至宝，然心底仍存芥蒂。）

（唱）甄氏女仪态美翩若惊鸿，

顾盼间凌波步宛若游龙；

远望她娇姿艳日升朝霞，

近观她耸轻躯绿水芙蓉；

伸皓腕遮长袖奇服璀璨，

戴金翠缀明珠光润玉容；

吐香辞飞神采气若幽兰，

曳罗衣飘轻云华茂春松。

倩何人表寸心悦其淑美，

无良媒搭鹊桥何时再逢。

第二场赠玉

地点：同前场。

仆人：公子，外面大雪纷飞，天气寒冷，你要去哪儿呀？

曹植：不必细问，快去拿来我的雪披，我想一个人到外面观观景，你不必跟来。

仆人：是，公子。（递上雪披后下。）

曹植：（欲见甄氏，心急难耐。）

（唱）松林边幸遇甄女如玉似花，

整日里关锁不住心猿意马；

她对我有情有义温柔倍加，

我为她身心倾倒梦魂牵挂；

鹊桥会荷花池畔心通意恰，

多少次朝拥旭日晚醉红霞；

恋美人一日不见饮食难下，

离庭院偷赴佳期再会芳华。

（来到甄氏院内，故意弄出声响，掸雪，跺脚。幼婵闻声而出。）

幼婵：哎呀，原来是三公子呀。今天大雪纷飞，冻坏了吧，快进屋里暖和暖和。（接下雪披，让进书房，禀告甄氏后出来。）三公子，小姐请你到里屋去坐。

曹植：里屋？是小姐的屋子？可是小姐吩咐？

幼婵：是的。这间书房没有生火，小姐怕冷，没有出来。难道公子喜欢寒冷吗？

曹植：喜欢倒不喜欢，不过……

幼婵：一定要小姐亲自出迎公子吗？

曹植：不，不是那个意思。

幼婵：（大方而调皮地）那就快来吧！

甄妃：（正在刺绣，见曹植进来，眉开眼笑地放下手中活儿，理着长裙站立起来。指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安乐椅。）

这么大冷的天，公子还冒寒前来探望，妾身真是感谢不尽。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曹植：（受宠若惊，紧张而羞涩；借题发挥，掩饰着慌乱。）

这屋子真是温暖如春。

甄妃：是公子刚从寒冷的地方进来。

曹植：甄小姐，你对我就像热炕一样温暖。

甄妃：（嗔怪、含笑而又不好意思。）你这调皮公子，又说这种不安分的话，要是夫人知晓了……

曹植：小姐莫怪，以后不说就是了。可我心里确实感到……

甄妃：给公子拿蜜酒来！

曹植：（见甄氏有意岔话，亦顺水推舟。目视着花瓶中的一支水仙问道。）

小姐喜欢水仙吗？

甄妃：听父亲说我在不懂事时就喜欢这种花，所以我的名字……（看着水仙，把话停住。）公子也喜欢水仙吗？

曹植：喜欢。那令尊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呢？我和小姐如此亲密，却不知小姐的名字。

甄妃：我哪有什么名字。女人不做官，要名字何用。

曹植：可小姐方才不是提到了吗？

甄妃：那是小时候家里人叫的乳名。

曹植：我想知道小姐的芳名。

甄妃：（欲说又含笑。）不想让你知道。

曹植：对知心人也不让吗？

甄妃：（假装生气。）你？又瞎说！

曹植：反正和水仙有点关系，让我猜一猜。

甄妃：你肯定猜不着。

曹植：我要猜中了，我说什么你都依从吗？

甄妃：就是猜不中，只要是公子吩咐，也都件件依从，只要能办到的，不拘何事。

曹植：荷花？凤莲？萍？

甄妃：（解下佩玉递曹。）

名字就刻在这上面。

曹植：噢！宓妃的宓字。宓妃乃洛水女神，水中的仙女。

水仙水仙，原来我已经猜中了。小姐这个名字太适合了，今后就叫你宓小姐吧。

甄妃：不可！在这里不能叫我的名字。如果你要那样，就把玉还给我。

曹植：小姐，我答应不叫你的名字，可你得把这块宝玉送给我才行。

甄妃：哟！公子，那怎么行呢？

（半真半假伸手向曹植索要，曹紧握不松，甄氏缩手。）

公子！公子可知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佩玉给了一个男人，这意味着什么吗？

曹植：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甄妃：你是明知道，才这样说吗？

曹植：是的，今天我忘记带上佩玉，我本应以自己的佩玉还赠。

甄妃：万万不可，就是得到公子所赠佩玉，我也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只能空自烦恼。倘若公子谅解我的苦衷，我情愿高兴地将佩玉献给公子。

曹植：（紧握佩玉藏入怀中，如获至宝。）如此多谢小姐。在你得到我的佩玉之前，我定将小姐所赠佩玉珍重收藏在这里，寸步不离。

甄妃：（郑重嘱告。）

此事千万不能向他人泄露。

曹植：（信誓旦旦。）

一定牢记，一定牢记。

甄妃：（情不自禁，感激不已。）

（唱）感公子不顾风雪常来探望，

温暖我甄氏孤女冷寞心房；

嫁袁熙本非是我初衷愿望，

他一去妾成俘虏好不凄惶；

遇公子才貌双全****倜傥，

生爱恋私赠佩玉奉君珍藏；

庆此生欣逢知己忧思难忘，

暗祈祷天随人愿山高水长。

曹植：（喜不自胜而又故作威仪。）

小姐，告辞了。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来在树丛，看看前后无人，取出佩玉亲吻；忽见曹丕、吴质进了甄氏住所，尾随其后藏身偷觑。稍顷，曹丕、吴质出门。）

吴质：长公子，眼前有如此美貌佳人，你还客气什么呢？何况她又是长公子亲手俘虏，讲情论理都该……

曹丕：（摇头）我杀进袁府初见甄氏就有此念，可是她的身份复杂，又不知父相意下如何。

吴质：（恭维谄媚撺掇地。）

我料丞相无意纳妾，如有那个意思，岂能等到今天？不如明日约她来铜雀台共进午餐，试试她意下如何。

曹丕：这个主意甚好，待我回去邀请一下看。

（唱）随父相凯旋回重返邺城，

放不下美甄氏花颜云鬓；

想探望未敢来怕违父意，

破邺城不杀袁家此中有因；

看甄女为的是取悦父相，

小不忍乱大谋千古遗训。

（遇幼婵出院而逢。）

幼婵：长公子去后，小姐一直闷闷不乐。小姐说不知长公子何意，竟将一位陌生男人带来，万一传到丞相耳中，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曹丕：噢，原来如此。是吴质一再请求，怨我一时糊涂，得罪了小姐，今后保证再不如此，恳请小姐莫将此事告诉父相。告辞了。（从院内出来，向吴质耳语。）

吴质：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难以对付。

曹植：（神情疑虑地返回甄氏住所。）

幼婵：小姐，三公子来了。

甄妃：公子前来有何急事？

曹植：刚才有谁来过？

甄妃：（毫不迟疑。）刚才长公子来过。

曹植：以前见过家兄？

甄妃：（表情凄然。）

见过，那是城破之时。我在袁府被乱兵围住，自以为必死无疑。恰巧长公子赶来救了我。随后大将军就入城了，以后的事，三公子都知晓了。

曹植：你对我们消灭袁氏，心中怨恨吧？

甄妃：我现在受尊府厚爱，过着如此豪华的生活。要说怨恨，只怨自己身为女儿身；再说，大将军纵然不来攻打，那伙人也要兄弟相残，结局也是一样的。

曹植：我对此事一直感到不安，怕你内心怨恨我们曹家。

甄妃：公子真是个好人，连我内心所想也挂在心上。

曹植：你想得到我的佩玉吗？

甄妃：我已说过，那样只能使我烦恼。我虽受此优待，但终归是曹大将军的俘虏，没有他的命令，我能做什么呢？我把佩玉献给公子，已是我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还请公子谅解我的苦衷。

曹植：（脸色苍白地问）莫非家父有意收你为妾吗？

甄妃：前几天我已见过大将军。大将军问我有何要求，只管讲来，保你满意；我说小女受此礼遇，终生感念，为报大将军恩德，已暗中尊大将军为父，此外再无什么奢望了。

曹植：（松了一口气。）

看来父亲不再打你的注意了。那兄长对你如何呢？

甄妃：长公子只是托人送过一些东西，今天来是想约我到铜雀台进餐，我不想去。

曹植：（心安理得。）

宓，你接受我的佩玉吧，除你之外没有人配得上我，除我之外也没有人配得上你。你说，是这样吗？

甄妃：（改称公子为子建。）

子建，你听我说，我的心都属于你了，我们就这样心心相印，相亲相爱吧。

曹植：我一定要把我的佩玉给你，明天我就去找父亲器重之人去向父亲为我提婚。

（曹、甄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第三场许婚

地点：铜雀台。

崔琰：（唱）人世间荣辱兴衰好比赌场，

下赌注翻本赢利腾达飞黄；

曹子建欲纳甄氏托我求相，

逢好运巧用心机换柱偷梁；

将侄女许配子建盼登皇上，

到那时高官厚禄权倾朝纲。

老夫崔琰，在冀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深得曹丞相的器重信赖。丞相三公子子建昨日特地来求我，让我为他与甄氏在丞相面前提婚。我看丞相十分喜欢三公子，有意立他为嗣子，我不如把侄女许配与他，将来天下一统，必是皇上皇后，那我崔琰定能一生富贵，势压群僚。哈哈哈！甄氏么，就委屈她配给长公子吧，谁叫她不是我的侄女。今天丞相在铜雀台举行竣工大宴，我这就前去说合。这真是越热越出汗，越冷越打战；有钱加有权，啥事不能办。

曹操：（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唱）邺城高筑铜雀台，

崇楼巍阁好气派；

今日竣工开庆宴，

把酒歌咏畅开怀；

逐鹿中原谁敌手，

天生孟德展雄才；

待到南北成一统，

老夫登楼归去来。

今日铜雀台竣工大宴，邀请天下名士前来助兴。老夫想如此辉煌建造，不可没有诗赋刻石传世。诸位俱是文坛好手，请各呈风采，作《铜雀台赋》如何？

众：丞相所言甚是。

曹植：父相，我和兄长也可一试吗？

曹操：当然可以。

曹丕：（脸上不悦，斜视曹植。）

众：（或举杯凝思，或挥毫疾书。）

曹植：（胸有成竹，一挥而就。）

父相，登台赋已咏成。

众：（惊讶佩服。）

曹丕：（不以为然。）

曹操：速者未必是能者。（接稿吟诵，点头含笑。）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

（吟罢递与下座，下座赞叹；顺次下递，一片赞许之声。）

诸君以为如何？

众：文思敏捷，天章云锦，可传千古佳句也。

曹操：过奖了。

（频频点头，喜不自胜。欣然离座，信步观景。崔琰紧随其后。）

崔琰：关于公子们的婚事，下官有事禀告。

曹操：有话说来，三子都到了成婚之年了。

崔琰：丞相已选定了么？

曹操：尚未选定。看来崔公已有目标了吧？

崔琰：下官如能为丞相效劳，当是无上荣幸。

曹操：休要客气。

崔琰：请恕下官冒昧，下官之亡兄有一小女，今年二八年华，才貌双全。

曹操：三子中不知崔公属意何人？

（自言自语）从年龄而看子建倒是合适些。

崔琰：（由衷喜悦。）此女能嫁三子，实在是求之不得。

曹操：可是，给三子娶亲，又岂能令长子子桓不快。你眼中还有合适之人吗？

崔琰：有！河北第一佳人不就近在身边吗？

曹操：你是说甄公之女吧。原来老夫有意纳她为妾，她说愿尊老夫为父，被她婉言谢绝了，好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是子桓救她于兵乱之中，就成全她吧。子建虽是我钟爱之子，但还稍欠稳健谋略，做了侄婿，今后还望崔公多多教诲。

崔琰：三公子才华过人，但年纪尚轻，前程无量。树大自然直，再过几年就好了。

曹操：（唱）天下英雄爱美人，

老夫聊发少年情；

好个聪明甄公女，

她偏把本相父亲称；

罢，罢，罢！

到口的鲜鱼扎了嘴，

一场好梦没做成。

是子桓乱中把她救，

倒不如成全她结婚姻。

（愉快地回到宴席上，对曹丕和曹植说。）今天为父已为汝等定下婚姻，选好良辰吉日即可举行大礼。

曹丕、曹植：谢父相。

众：（起身举杯致礼。）恭喜！恭喜！

曹丕、曹植：（举杯还礼。）

崔琰：（给曹植使眼色，曹植随后跟出，给曹植下跪。）

三公子，事情不可挽回了。

曹植：怎么回事，何必跪下？

崔琰：丞相说甄小姐比三公子年长，已配给长公子了，并且给三公子……

曹植：（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你为何不对家父去说，我是如何拜托于你的？

崔琰：我说过，可丞相的脾气公子是知道的，一旦拿定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并且丞相已将下官的侄女许配给了公子……

曹植：（气愤之极。）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

崔琰：公子恼恨下官，乃情理中之事。但丞相似乎已将三公子定为嗣子，甄小姐是不配做嗣子之妇的……

曹植：（怒不可遏，掌崔琰脸。）

你胡说！

崔琰：（惊愕而不解，恐惧而羞愧地退下。）

曹植：（唱）闻父相为儿婚配崔公之女，

恰一似草蒙严霜树遭雷劈；

恨今生我与甄宓天各一方，

昏沉沉难辨高下不知东西。

（曹丕和甄氏、曹植和崔氏举行大礼。曹操端坐接受亲朋恭贺。曹植、甄氏表情木然，相视无言，满腹幽怨欲诉无缘。曹丕喜形于色，志得意满。）

第四场幽会

地点：曹植书房。

古庙旁。

曹植：（愁肠百结，凄苦哀伤。）

（唱）皎皎明月遮乌云，

灼灼桃李谢花英；

寒侵巫山春去远，

水煎红豆了无情；

一怀愁绪无处话，

从此甄宓是路人。

曹丕：（径直来到曹植书房，讥讽恼恨地。）子建，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掏出书信一扔。）这是你情人作的诗。

曹植：（陡然一惊。）兄长，这……

曹丕：哼！写的不错吧？词才华茂，颇有子建之风。（说完甩袖而去。）

曹植：（捧着甄宓诗稿阅看，酸辣苦甜说不出滋味。）

幕后甄妃声－－－

（唱）亭亭蒲草生池沟，

池水清清日夜流；

妾心存愿施仁义，

一如镜水照清秋；

难防众口铄黄金，

使君生别心焚忧；

念君去我常苦悲，

想见君颜暗独愁；

为君感结伤心脾，

夜夜思君烛泪流。

莫重豪贤弃素爱，

莫贪鱼肉弃葱韭；

莫爱丝麻弃菅草，

莫恋新欢弃故旧；

妾心愁苦君可知，

悲风折树何修修；

焚香从君致独乐，

遥拜祝君寿千秋。

仆人：（悄声细语。）

公子，甄小姐托幼婵送给你的信。

曹植：快叫幼婵来见我。

幼婵：（女扮男装。）

公子，小姐在市场古董店后坡下的破庙中等你。

曹植：（指着幼婵的装束。）你这是……

幼婵：为了掩人耳目，是小姐出的主意。

曹植：给我备马。

（与仆人、幼婵及甄宓三人一路，来在庙中。）

甄妃：（薄绢遮面。）

子桓已知道我们的事了。

曹植：嗯，方才兄长已将你的诗稿给我看了。你怎么让诗稿落在他手？

甄妃：吴质告诉他的。

曹植：吴质他怎么……

甄妃：我捎给你的信，被他悄悄扣下交给了子桓。子桓非常恨你，他若掌握政权时，必定对你下毒手，你要千万当心。

曹植：宓，我该为你做些什么呢？

甄妃：我不要紧，我是为你担心。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不来就得死啊！我想在死前见你一面，就是途中发现被杀死，我也不能不来。

（泣不成声，靠在曹植胸前啼哭。）

曹植：我倒无妨。宓，还不知他如何对待你呢。

甄妃：请不必为我担心。我来是要告诉你，子桓惯于搞阴谋诡计，为了能立嗣子，他用尽全部俸禄去收买父相的重臣和侍妾。现在，他正委托吴质变卖玉器珠宝，你不要太书生气了。

曹植：不过，我也伤害了兄长。

甄妃：子建，我的心永远追随在你的身旁，纵然丧失性命，也不会改变。

曹植：宓，读到你的诗稿，我心痛欲裂。感谢你对我一片深情厚谊。千古难得一知己，我心中很满足，可我却无能为力。

甄妃：子建，咱们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简直一模一样，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曹植：今后，难得再见面了。你先回去吧，迟了别人要生疑的。

甄妃：那么，我就走了。你多保重。

（两人难舍难分，依依惜别。）

第五场相煎

地点：洛阳皇家宫廷。

曹丕：（唱）废献帝即王座国号大魏，

都洛阳庆大典山呼万岁；

掌大印号千军威加海内，

除子建方解孤萧墙之危；

贱甄后偷私情明约暗会，

怎容她在后宫胡作非为。

曹植：（随众臣顺次参礼朝拜山呼万岁。）

曹丕：子建，你心里恨我，为何又呼万岁？

曹植：臣未曾恨陛下。

曹丕：不恨吗？朕也愿意相信。那么，你以为我们兄弟之间就没有遗憾之事吗？

曹植：遗憾的是臣自己，臣只怨恨自己。

曹丕：子建，你果然能言善辩。朕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优柔寡断，但迟早会做出决断来的。人称天下才有十斗，子建独占八斗。今天朕给你下旨一道，朕走七步，你须吟诗一首，就以咱兄弟二人为题，但诗中不准出现兄弟二字。如果朕走完七步，你吟不出来，就以欺君论罪。对你这个堂堂才子来说，七步时间不算短吧？

曹植：遵旨。（冷漠、愤怒、悲痛。）

（吟）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吟毕，曹丕正好数在第七步上。）

曹丕：果然名不虚传。看在兄弟的份上，今天算是规劝于你，你要自重自爱，好自为之。退下吧！

曹植：谢陛下。

甄后：（一直心惊胆战，随之瘫软在座上。）

郭妃：皇上，皇后今天怕是得了什么名堂的病吧？你看……

曹丕：扶她下去侍候。

曹植：（悲愤、绝望。）

（唱）情场难测官场险，

生杀予夺由皇权；

伴君如虎今方信，

父子兄弟也相煎；

一腔宏图付东流，

红尘纷纷如梦幻；

仰天长啸问日月，

为何不容曹子建？！

（曹植下。）

郭妃：禀皇上，甄皇后与三公子子建往来已非一日，皇后为了子建，只盼着皇上快些升天……

曹丕：你有何证据？

郭妃：听说皇后刻了皇上的木头人像，写了生辰八字，埋在后花园老石榴树下，天天焚香念咒……

曹丕：快快派人挖出见我。

太监：是。

（仆人捧上木人。）

请皇上过目。

郭妃：（幸灾乐祸地。）

皇上，这种事出在皇上身边，实在有辱皇上尊严。

曹丕：传旨叫皇儿曹睿来见朕。

曹睿：父皇，叫孩儿有何吩咐？

曹丕：皇儿，你母后身体欠安，早晚恐有不测，你快去与母后见上一面。

曹睿：是，父皇。

第六场赐死

地点：皇后寝宫。

太监：圣旨下，皇后接旨。

甄后：臣妾在。

太监：皇后温良贤淑，为朕分忧操劳，致使凤体欠安，特赐山珍汤补养，以期早日康复。钦此。

甄后：谢皇上。

（太监等下。）

甄后：（唱）朝堂上七步诗剑拔弩张，

为子建吓坏妾魂飞胆丧；

昨夜晚做恶梦深恐祸降，

早祈祷晚占卦终日惶惶；

圣旨下赐珍汤定有文章，

莫非是大限到妾命该亡？

怕不测盼皇儿早有提防，

传女官请太子寝宫见娘。

曹睿：母后，你的身体可好？

甄后：好。幼婵，你去把我的簪子送给这位女官一支，拣好的挑。

（幼婵领女官下。）

是谁让我儿到这里来的？

曹睿：是父皇。

甄后：父皇？

曹睿：是的。父皇说母后身体欠安，早晚恐有不测，让儿快来和母后见上一面。母后不是很好吗？真的病得很重吗？

甄后：我儿所说甚是。母亲活不多久了，有句话你要牢牢记住，我儿早晚要做皇帝的，到那时，你千万要多多照顾你的子建叔叔。但在做皇帝前，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我儿记住了吗？

曹睿：为什么？

甄后：我儿同子建叔叔关系非同一般。你做了皇帝后，要想知道情由，可问幼婵。

（幼婵领女官上，将簪子给甄后看过，便带曹睿下。曹睿恋恋不舍。）

幼婵，把我最好的衣服找出来。

幼婵：皇后，做什么？

甄后：我的死期到了。

幼婵：（吓得浑身发抖，用手按住食盒。）

甄后：幼婵，打开食盒看看。

幼婵：皇后，让狗喝上试试吧？

甄后：皇上旨意，不可违抗。

（更衣、照镜、化妆、喝汤。）

幼婵：皇后，不能喝？

甄后：这就够了。幼婵，把剩下的汤倒掉，把碗埋了。

幼婵：皇后，剩下的汤我喝了吧？我和皇后一块去死，皇后待我恩重如山，皇后一去，我活着还有何用？

甄后：不可！你要活下去，照看好我的皇儿。好妹妹，听我的话！多年来，你尽心侍候我，我谢谢你了，好妹妹。

幼婵：（泣不成声。）皇后！

甄后：好妹妹，我眼睛发花，腿发软，你扶我一把。

幼婵：甄姐姐！

甄后：（唱）饮御汤只觉得头晕目眩，

腹中痛两腿软气短肠牵。

怨皇上绝情义心狠手毒，

抛恩爱杀臣妾听信谗言。

世情薄人情恶痛心疾首，

挂皇儿恋子建难赴黄泉。

皇儿曹睿年尚幼，

芳龄十二正贪玩。

天生娇态惹人喜，

一颦一笑像子建。

我今永别难割舍，

留下睿儿谁挂牵？

秋霜冬雪谁添衣，

春病夏疾谁疼怜。

争权夺位谁出谋，

兵荒马乱谁消难。

皇儿性善省悟迟，

前程难卜世事艰。

难防皇上翻云雨，

难料佞臣施奸邪；

难逃兄弟阋墙斗，

难平后妃醋海翻。

皇儿若遇不测祸，

痛煞娘亲在黄泉。

子建子建曹子建，

刻骨铭心肝肠连；

千呼万唤意中人，

近在咫尺隔天边。

追忆往事恍如昨，

一场春梦空喜欢；

妾身自幼习文章，

独爱子建好诗篇；

邺城幸会如妾意，

腹心相印情思牵；

松林落日剪对影，

荷花池水照双鸾；

喜盼雨雪埋芳踪，

羞听鹦鹉学誓言；

痴情赠玉表素怀，

婉言拒相待子建；

谁料横空划天河，

牛郎织女抛两岸；

悲苦泪洒寄“蒲叶”，

相思泣血托鸿雁；

高山流水知音梦，

举案齐眉镜花缘。

子建你空有才八斗，

恩爱情侣不团圆。

妾身未倒心先碎，

人将离魂肠欲断。

非是甄女惜薄命，

不忍子建受孤单。

忧你睹物长相忆，

疼你思妾夜不眠；

愁你父子难面认，

苦你兄弟自相煎；

挂你饮食少，

牵你衣衫单；

惜你志难酬，

哭你才未展；

我七情六欲恨月老，

三魂五魄骂权奸；

恨月老乱点鸳鸯谱，

骂权奸黑心害良善；

子建子建我的好子建，

声嘶力竭将你唤。

纵我强活生亦苦，

因君累我死犹难；

今生难聚盼来世，

阳世不逢待阴间；

冥府愿结鬼夫妻，

投胎先把红线牵。

多少相思多少情，

子建你可闻妾呼唤？

毒药性发催命紧，

绞肠割心神魂颠。

子建呀！睿儿呀！

哭永别请接受我祝福遥拜，

愿亲人年年岁岁永保康宁平安！

（昏死倒地。）

尾声

（远处洛水滔滔，云雾缭绕，甄妃之魂随风飘逸舞动；近处树摇花谢，天低云暗，曹植面对洛水悲痛欲绝。）

幕后伴唱声：

美人如花隔云端，

洛神飘渺离人寰；

天上人间不通路，

幽冥茫茫难睹颜。

云鬓花容化晨露，

兰心慧质消轻烟；

晨露曾照惊鸿影，

融入千载洛水咽；

轻烟曾幻甄女情，

飘进万家泣婵娟。

美人一去无踪迹，

空劳子建梦魂牵。

万种相思凭谁诉，

千般离索书何言。

翰墨和泪感往事，

琴瑟弹愁忆华年。

一代红颜殒薄命，

诗海空留子建篇。

千古遗憾曹甄事，

天长地久恨绵绵。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