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根疯源
(电视短剧剧本)
邬德发
序幕
晚上,舞台大幕紧闭。
大幕徐徐拉开,舞台正中摆放着一张说书用的桌子,桌子上搁着一块醒木。一位说书人身着长衫,从后台一侧健步出场,径直走到桌子后面,不慌不忙地抓起醒木,往桌子上轻轻一击,声如洪钟、口若悬河地开了腔:“有一个小学生中毒而死,他的爸爸却在当天疯了。是因为失去孩子的缘故吗?主要的还不是。那么,他为什么会疯,而他的孩子又为什么会中毒呢?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地追根溯源……”
“毒根疯源”四个大字依次跳出,叠印于说书场面之上,渐渐胀满整个画面,随后淡出。
说书人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挥动手臂,时而敲击醒木,嘴巴一张一合着……
在逐渐淡化的上述无声的画面上,陆续出现介绍编剧、导演和演职员的字幕。
隆冬时节,正午时分,天气晴朗。背街处,稀疏的树荫掩映着一字排开的三间平房,白墙红瓦,看得出,这是新建不久的。门前一侧,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载重自行车;另一侧,在牵于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晾晒着4张新剥下的狗皮,上面有明显的新鲜血迹。
镜头透过稀疏的树荫推向平房,推向平房正中敞开着的大门,逐渐向屋内推移。
在摆设十分讲究、十分阔气的客厅里,正面墙上并排贴着五张奖状,全是这家八岁的独生子金晶获得的。金山(男,约30岁,金晶之父)斜躺在沙发上,翘着一条腿,眉飞色舞地数着一叠面额十元的人民币。数毕,猛然坐起,一拍大腿,然后叉开虎口,比划着“八”字,随后又用食指在空中并排划了两个“0”,洋洋自得地:“哈哈,这个数,80张‘大团结’!看来,要想发财,还真不难。从今往后,我就大干、特干,天天晚上出动,每日里捞它个千儿八百的,嘿嘿,要不了一年,我金山就会有一座金山啰!”
金山自言自语着,发出一阵阵开怀的哈哈大笑,头一仰,双手一摊,开始陶醉在美好的想象中。
随着自鸣得意的哈哈大笑,金山眼前有无数钞票在飞舞,纷纷落在他的面前,堆积成山,转眼间金光灿烂,刺得金山睁不开眼。
金山猛然张开双臂,发疯似地拥抱眼前的金山,又发疯似地冲上金山之巅,累得气喘吁吁。
忽然脚下一滑,金山“哎哟”一声惨叫,跌落到半山腰。金山揉揉屁股,索性躺倒在半山腰,眯着的笑眼里又叠印出一连串新的幻影。
金山的三间平房一眨眼变成一幢崭新的四层楼房。
金山西装革履、派头十足地携着浑身珠光宝气的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妻子(以下简称金妻),牵着穿金戴银、娇气十足的儿子,缓缓地走下四楼,缓缓地步出楼房,缓缓地走向自行车。
自行车一眨眼变成了一辆豪华的小轿车。
金山携妻儿走近轿车。
驾驶室里钻出司机,司机赶紧拉开后面的车门,恭请主人上车。
金晶、金妻、金山依次坐进轿车。
司机钻进驾驶室。
轿车开动了,七弯八拐,拐上林荫大道,一溜烟驶入繁华的闹市区。
轿车里,金妻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金晶的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挽着金山的臂膀,斜依在金山的肩头,脸庞荡漾着无尽的柔情蜜意。金山吸着烟,吐着烟圈,翘着腿,轻轻地闪着,闪着,……
一组快短镜头:
在轿车的迎送下,金山、金妻、金晶变换着各式各样新颖华贵的时装,出现在一处又一处豪华的宾馆、酒楼、饭店、咖啡馆、舞厅、音乐茶座、公园、动物园、游乐园等场所,尽情地饮酒、品茶、喝咖啡、品尝美味佳肴,疯狂地跳舞,如醉如痴地欣赏音乐,兴致勃勃地观光赏景,在飞泻而下的游乐车上惊恐万状地怪叫,在五光十色的湖面上驾着摩托艇飞驰,在频频暴光的照相机前留下一张张千姿百态的开心的笑容。
金山依旧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依旧陶醉在美好的想象中。
“爸爸,爸爸!”门外金晶的喊声将金山从陶醉的幻觉中拉回到眼前的现实里。
金山揉揉惺忪朦胧的双眼,缓缓地睁开,若有所失地看见金晶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没精打采、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艰难地扶住门框。金山忽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奔过去,一把搂住金晶:“金晶,你这是怎么了?”
金晶流着泪,一副极难受的样子,艰难地有气无力地:“爸爸……”,随后便大口大口地呕吐不止……
金山急了:“啊?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上医院,上医院!”
金山给金晶取下书包,抱起金晶,跨出家门,随手将大门一带,一路跑着,跑着,跑到一个公共汽车站牌下。
金山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瞅瞅金晶,一会儿又瞅瞅来车的方向。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停到金山面前,司机走出驾驶室,拉开后面的车门,帮着金山把金晶抱进了车里。
出租车在大街上飞驰,一片片树影转瞬即逝地从车窗玻璃上掠过。
出租车开进一家医院。
金山推开车门,抱出金晶,掏出100元钱递给走出驾驶室的司机,司机将金山递过来的钱挡了回去。
金山抱着金晶直奔医院急救室……
急救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医生带着两名女护士迎着金山走了过来。
医生示意金山将金晶平放到一张空着的病床上。
金晶浑身抽搐,不断呕吐,直翻白眼,呼吸急促……
医生站在金晶的病床前,俯下身去一边观察金晶的病情,一边倾听金山含着眼泪的诉说,一边吩咐护士:“快送呕吐物去化验,马上输氧气、洗肠胃!”
一个护士送金晶的呕吐物去化验,另一个护士和医生动手给金晶输氧气、洗肠胃。
片刻之后,送呕吐物化验的护士回来了,递给医生一张化验单:“康医生,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金山一脸惊恐。
金晶的班主任梁老师(女,20岁左右)急匆匆地走进急救室,走到金晶病床前,看了看金晶,然后看着金山,关切地:“金师傅,金晶也中毒了?”
金山点点头:“梁老师,你来了?怎么,还有别的学生也中了毒?”
梁老师:“是的,还有金晶的3个同学,他们在隔壁的急诊室,已经脱离了危险。有一个学生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当时就知道了,所以就跟来了。放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看见金晶和他的三个同学在买羊肉串,金晶拿着10元钱,一个人买了5支,就他买得多,很可能是这羊肉串有问题。”
金山俯下身看着金晶:“金晶,金晶,你是不是吃了羊肉串以后才这样的?”
金晶没有回答,毫无反应。
金山大声而急促地呼喊着:“金晶,金晶,金晶!……”
康医生先用两根手指拦在金晶的鼻孔前感觉气息,再用手翻开金晶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
金山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金晶,不停地摇着金晶的双手,不一会儿便瘫倒在地,半天缓不过气来。
梁老师、康医生和护士赶紧搀扶起金山。
金山慢慢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却又捶胸顿足、悲号不已:“金晶,金晶,我的儿呀,我的儿呀,完了,完了,儿子没有了,天塌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哇,哇,哇!……”
梁老师一把拉住金山:“金师傅,金师傅,金晶真是个好孩子,现在没了,实在是不幸,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您看是不是先找一找那个烤羊肉串的,看是不是羊肉串有什么问题,该不该追究那个烤羊肉串的责任?当然,也要准备孩子的后事。”
金山依然泣不成声,哽咽着点了点头。
梁老师:“怎么没见金晶他妈妈?”
金山:“她到外地出差了。”
梁老师:“您看要不要马上告诉她?”
金山:“当然要,要发电报给她,可我走不开呀!”
梁老师:“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把金晶他妈妈的姓名和地址告诉我,我到邮局给您发。”
金山:“那好,那就麻烦你辛苦你了。”
梁老师递给金山一张纸和一支笔。
金山写好姓名和地址,又掏出100元钱,和纸条一并递给梁老师。
梁老师只收了纸条:“医院这里还要用钱,你就不用给我了,我有。”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片刻之后,梁老师又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医院急救室。
梁老师一把抓住金山:“金师傅,快跟我来,那个烤羊肉串的现在就在医院门口!”
金山随梁老师直奔医院门口……
医院门前一侧的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油腔滑调地高声吆喝着:“烤羊肉串,烤羊肉串,又香又嫩的烤羊肉串,无病吃了身体壮,有病吃了好一半!……”
金山的画外音:“好熟悉的声音!”
梁老师边走边指着烤羊肉串的人:“金师傅,你看,就是他,金晶买的羊肉串就是他的!”
金山一眼看清了卖羊肉串的人,金山认识,他叫钱海(男,约40岁),金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好生纳闷。
金山的画外音:“是他?他怎么会卖羊肉串?”
梁老师赶紧拉了金山一把:“金师傅,快走呀,快去找他呀!”
“啊?嗯,”金山缓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一脸仇恨,咬牙切齿,发疯似地冲向钱海。
梁老师惟恐出事,紧追不舍地跟在金山身后,她的眼前交替出现两组画面:
金山发疯似地冲向钱海……
一只盛怒的母狮箭一般地冲向一只正在撕咬幼狮的猎豹……
金山扑向钱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头撞在他的胸前……
怒狮扑向猎豹,一把按住它的前腿,一口咬住它的咽喉……
金山死死地抓住钱海的衣领,怒不可遏:“好哇,原来是你呀!姓钱的,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说着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一群行人围拢过来,有动手扯劝的,也有驻足看热闹的。
人越围越多。
梁老师和几个围观者把金山和钱海扯开了。钱海被金山突如其来的冲撞和怒吼弄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金老弟,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一大早咱俩刚打过交道,虽说是一面之交,可也是一见如故呀!怎么这会儿就翻了脸,变成这副模样?吓死人哪,真让人弄不明白!”
“少废话,我会让你明白的!”金山依然怒气冲冲,挣脱众人的拉扯,再次冲到钱海面前:“我问你,你这卖的什么羊肉串?”
钱海心虚却又嘴硬:“你这是什么话?我的羊肉串怎么了?告诉你,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正儿八经的正宗的羊肉串,货真价实,一点也不含糊,不信,你闻闻,你尝尝,看是羊肉串不是?”
金山蹦了起来,指着钱海的鼻梁:“好哇,你还想毒死我?”
金山也火了:“你说什么?毒死你?我为什么要毒死你?难道我的羊肉串有毒?难道我会往羊肉串里放毒?难道我不想赚钱了?难道我活腻了?难道我疯了不成?”
金山肺都气炸了:“你是疯了,你就是疯了!你发什么火?我告诉你,我的儿子就是吃了你的羊肉串中毒而死的,就在这个医院里!”
“什……什么?”钱海简直不敢相信,结结巴巴:“真……真的?”
金山不容置疑地:“你去医院看看吧!”说着,使劲拽钱海。
钱海竭力挣脱着:“别…别忙,你得说说清楚,卖羊肉串的人有那么多,谁能证明你的孩子买过我的羊肉串呢?”
金山站住了。
梁老师挺身而出,站到钱海面前:“我能证明!我是育才小学的,是他孩子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中午放学以后,我一出校门,就看见他的孩子拿出一张10元钱在你手里买了5根羊肉串。当时就你一个人在那儿卖羊肉串,当时还有很多人在场,他们都可以作证!”
钱海无话可说,育才小学门前金晶拿出一张10元钱买羊肉串的那一幕,立刻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金山再次上前抓住钱海的衣领:“走,上公安局去!”
钱海再次挣脱着:“别,别……别拽,我不能去,我不能去,我不去!”
金山依然用力拽着钱海,强硬地:“你必须去!你必须去!”
金山与钱海互相用力地推拉着……
梁老师和围观者七嘴八舌地吼起来:“送他去!送他去!”
“就该送他去!”
“就该法办他!”
“且慢!”钱海毫无惧色:“你的孩子会不会是吃了别的什么东西中毒的呢?”
“别的?绝不可能!”金山不容置疑,斩钉截铁。
“那很难说”钱海继续辩解:“别的食物也可能有毒,凭什么说我的羊肉串有毒?说话要有证据!”
金山的话不无道理,金山一下子被怔住了,无言以对。
梁老师和所有围观者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说话确实要有证据”康医生挤进人群,径直走向金山、钱海。
“康医生!”金山、钱海和不少围观者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康医生向众人点头致意,然后大声说:“我就是来寻找证据的,这位卖羊肉串的师傅,我需要拿你的羊肉串去化验一下。”
钱海拿起一根羊肉串递给康医生:“应该化验,应该化验,应该还我一个清白!”
康医生接过羊肉串:“我这就送去化验,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围观者给康医生让出一条道,康医生拿着羊肉串走向医院。
金山、钱海原地未动,默默地等待。
许多围观者不肯离去,想看个究竟。
梁老师看了看手表,走到金山面前:“金师傅,我该走了,下午我还要上课,电报我这就去发。”
金山点点头,眼眶里涌出几珠泪花。
梁老师的眼睛也湿润了,含着眼泪走出人群,走向邮局……
医院化验室里,康医生将羊肉串递给化验员。
化验员在显微镜下化验羊肉串。
化验员紧锁眉头,在化验报告单上填写化验结果,康医生赶紧凑了过去。
康医生从化验员手里接过化验报告单,快步走出化验室……
“来了,来了,康医生来了!”翘首以待的围观者纷纷叫了起来。
康医生从医院大门口走过来,走进人群,走向金山和钱海,举起化验报告单:“羊肉串确实有毒,这毒来自一种灭鼠药!”
“灭鼠药?”人们无不感到震惊和诧异。
“这肉里哪来的灭鼠药呢?”钱海十分纳闷,自言自语着。
金山开始有了一种极可怕的预感,心里直嘀咕。
金山的画外音:“这……灭鼠药……莫不是……?不对,不对!这分明是羊肉串嘛,一股大膻味!还是他害死了我儿子,我不能放过他!”
金山又一次冲到钱海面前,死死地抓住钱海的衣领,一边拽,一边声嘶力竭而又极其痛苦地:“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你跟我上公安局去!”
人们争先恐后地帮助金山推搡着钱海,并冲着钱海怒吼起来:
“你赔他儿子!你赔他儿子!”
“送他上公安局!送他上公安局!”
“让这个伤天害理的家伙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钱海真有些恐惧了,过了片刻,却又镇定下来,满不在乎地:“别拽,别推,我去,我去,我这就去!”
人们不再推搡,金山也松开了手。钱海环顾众人:“你们起什么哄?”又转向金山,咄咄逼人地:“你凶什么?谁赔你儿子?谁去公安局?我告诉你,要赔得你自个儿赔,要去得你自个儿去!毒死你儿子的不是我,而是你!”说着,用手指向金山的鼻梁。
金山不禁倒退了一步,有些惶惑:“什……什么?凭什么说我……?”
钱海“嘿嘿”一声冷笑:“凭什么?你自己清楚!”随即放慢了语气:“这肉——不是你——卖给——我的吗?”
金山一怔,马上又缓过神来,把头一偏:“请问,我什么时候卖过羊肉给你呀?”
钱海不慌不忙:“今天一大早,我不是从你手里买下了50斤吗?怎么,你忘了?”
金山马上纠正他:“可那是狗肉哇!”
“那是狗肉,”钱海点了点头:“可是,我这羊肉串就是用你的狗肉烤出来的呀!”
“什么?狗肉烤出来的?”金山顿时感到一阵恐惧,却又疑惑不解地:“咋个烤法?狗肉咋能烤出羊肉串来?”
钱海一阵语塞。
“有这等事?”人群中有一人哈哈大笑起来:‘狗肉还能烤出羊肉串来,真够新鲜的!你这慌也未免撒得太大、太荒唐、太离谱了!“
围观者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惟有金山笑不起来,他有的只是痛苦和仇恨,他又逼近钱海:“姓钱的,你真狠毒!我告诉你,想倒打一耙,嫁祸于人,没门儿!”
钱海十分坦诚地:‘我没嫁祸于人,我这羊肉串千真万确、实实在在是用狗肉烤的!”
金山进一步逼问:“狗肉咋能烤出一股大膻味儿来?分明是羊肉嘛!还想狡辩?”
钱海迫不得已:“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就全部实话实说了吧,我这羊肉串,不,应该是狗肉串,是我用狗肉浇上羊油烤出来的,你们说,它能不膻吗?”
围观者如梦方醒,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不已:
“怪不得的!”
“原来如此!”
“这家伙怪缺德的!”
“可真会蒙人哪!”
“嘿,这可绝了,羊肉没吃着,还真能惹得一身膻!”
金山也如梦方醒,却陷入悔恨交加的极度痛苦之中。
耳边回荡起钱海刚才的话:“毒死你儿子的不是我,而是你!”“而是你!”“而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眼前再现出钱海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两只眼睛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只手有力地指着他的鼻梁,一张嘴对着他发射连珠炮似地一张一合。
金山的头被包围:围观者一双双眼睛将咄咄逼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一齐射向他,一张张嘴巴从四面八方对着他发射出连珠炮似的怒吼:“是你!”“是你!”“是你!”……
金山痛苦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太阳穴青筋暴起,面部肌肉严重扭曲,咬着牙,不停地摇着头。
金山的头部“轰隆”一声巨响。
一座山爆炸了,土石漫天飞溅。
金山的头爆炸了,脑浆迸射,血肉横飞。
金山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直翻白眼,直吐白沫,不省人事。良久,嘴巴开始不停地嘟哝着什么。
众人愕然。
站在金山身边的钱海、康医生将金山扶起来。
金山浑身瘫软,眼睛发直,神志不清,没等钱海、康医生松手,又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钱海、康医生再一次将金山拉起来。
金山再一次往下坠。
钱海、康医生只好作罢,拉扯着金山,将他缓缓地放到地上。
坐到地上的金山忽然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歇斯底里:“哎呀呀,我的妈吔,原来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呀!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是我财迷心窍,用灭鼠药毒死了别人家的狗子,也毒死了我自己的儿子,这真是报应哪,这真是报应!报应!报应!报应!……”
金山开始不停地打自己的耳光,揪自己的脸,抓自己的头发,捶自己的头,不停地叫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魔鬼,我是害人精!我是畜生,我是猪,我是狗,我连猪狗都不如,我连猪狗都不如哇!”
金山陡然站起:“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金山目光呆滞,开始高一脚低一脚、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地胡乱地走着,嘴里不停地嘟哝着:“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多好的儿子哟,多好的儿子!又体面,又聪明,又听话!……”
金山的眼前浮现出天真活泼、伶俐可爱的金晶:
在晨曦中读书……
在小树旁唱歌……
在绿茵场上踢球……
在山坡上放风筝……
在台灯下做作业……
把拾到的钢笔交给梁老师……
从金山的手中抢过扫帚扫地……
在游乐园里和爸爸、妈妈一起坐着过山车开怀大笑……
“多好的儿子哟,多好的儿子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山一脸自豪,右手掏出一条手绢,左手掏出几张白纸,扬起两只手,不停地喊叫着:“大家看哪,这都是我儿子获得的奖状!”
“在幼儿园,他年年都是好孩子!”他抖了抖右手拿着的手绢:“这是小班的!”又抖了抖左手的白纸:“这是中班的!”再抖了抖右手的手绢:“这是大班的!”
“在小学,他年年都是三好生!”金山又抖了抖左手的白纸:“这是一年级的!”然后再抖了抖右手的手绢:“这是二年级的!”
“三年级没有,三年级还没有读完呢,三年级还会有的!”
金山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三年级不会有了,永远不会有了,他死了,死了,死了!”
金山将手中的手绢和白纸一齐撒向街头,号啕痛哭:“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金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喜出望外:“那不是金晶吗?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金山不顾一切地跑向那个小孩……
小孩的爸爸抱起小孩拼命地逃走了,许多行人尤其是小孩也都一个个望风而逃。
金山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同时拼命地叫唤着:“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怎么跑了?怎么跑了?是谁拐走了我儿子?是谁拐走了我儿子?”
金山一刻不停地狂奔着,一刻不停地呼号着:“我的儿呢?我的儿呢?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金山的呼号撕肝裂肺,在街道上空回荡,回荡,久久地回荡……
尾声
在金山一路狂奔、呼号的画面之下,渐渐淡淡地显出舞台说书的场面,说书人脸色忧郁,心情沉重,嘴巴缓慢而又沉重地一张一合着。
金山一路狂奔、呼号的画面逐渐淡化、消逝。
说书人说书的画面渐渐清晰、明朗。
说书人举起来醒木,缓慢而又沉重地落下。
说书人拱手致意。
大幕徐徐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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