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那午后的一声声“布谷”“布谷”,加上麦场上一阵阵热闹和喧哗。可惜,这都是儿时的情景。如今大了,只留下“布谷”声,没有了热闹声。算做祭奠儿时吧!
人物表
四爷——六十六岁。
四奶奶——六十四岁。
刘叔——五十岁。
放猪老汉——六十岁。
慧慧——刘叔之女,十五岁。
张婶——大学生天罡之母,四十五岁。
时间农历六月初
一片宽阔的麦场,泛着金黄的光芒。麦场边上稀疏堆着几个麦垛,麦场里面晒着刚打出的麦粒,麦场前面是一条路。远处有浅山环绕,山势余脉像一道屏障把麦场围起,上多松树。几只布谷鸟在麦场和山间咕咕叫着飞来飞去。四爷和四奶奶在麦场中央,左侧是张婶,右侧凌乱堆着麦穗。
放猪老汉赶一群小猪崽从右侧上。鞭子摔得啪啪响,猪崽飞也似的跑了,惹得他哈哈大笑。
四爷哟,猪崽长得还真快哩,几天不见就这么大了。
放猪老汉(掩不住的高兴)一天喂四次,次次是豆饼,不快才怪哩。
四奶奶不用几天就能卖了,真行啊,你!
放猪老汉四奶奶,不是我行,这不是让钱给逼的嘛,咱不是穷怕了,再说,小六子的事还没眉目哩。
四奶奶是呀,现在的闺女呀要钱咋就这么多呢,少了万儿八千的,人家哪里瞧得上呀,你说小六子哪儿不好?可怎么就……
四爷(安慰)不急不急,凭咱六子的本事,急啥?六子才多大呀,不就才二十六吗?不急不急。
放猪老汉六子是不急,可咱这做父母的,心里就是放不下。
四爷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呀,咱少管,他们不急咱急啥?哎,老汉,
给咱们唱支歌!
张婶来呀,你就唱支吧!
放猪老汉好,那就来一支!
(唱)五月里来麦香飘,
布谷鸟儿漫天叫,
天天从早忙到晚,
家了的东西少又少,
哎嗨哟,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
(看猪崽)呀,猪崽全跑了,回来!(摔着鞭子从左下)
四爷(沉重)这老汉还真把咱老百姓的日子给说出来了。
刘叔气愤地从右侧上,后面跟着他的女儿慧慧。
刘叔(摘下破毡帽胡乱地扇着)算了算了,别上了,别上了。
慧慧(委屈)我……
刘叔别上了,别上了,我受够了,今天要五块,明天要十块,今天买这书,明天买那书,你们老师是咋了,啊?发的那几摞书不够学的嘛,啊?我受够了,受够了。还有你哥,要什么钱都说是为了高考,我才不信哩,考个破试要交这么多钱?
慧慧(抽泣)老师说这书很重要!
刘叔(愈愤)重要?一人五块钱,全进了他腰包,当然重要!重要的话让他自己来要!
慧慧你太不讲道理了!我不上了就是!(哭泣着转身跑下)
刘叔(扇得更快)好呀,我就等着你不上哩,想吓我?你才多大呀,就想吓我!(走到麦粒上翻起麦子)要钱你还有理了,你!
张婶(指责)你看你,像当爸的吗,都成什么样子了啊,孩子也不小了,闺女家本来脸皮就薄,你还当着大人骂她,她怎么受得了呀!
四奶奶就是哩,不就几块钱嘛,给了她不就算了嘛,让她好好学习,再添一个大学生还光彩了你哩!
刘叔(苦脸)哎哟,我的好四奶奶,一个大学生就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再多一个,我就得累死,慧慧哥回来说,哪一个大学少说也得个五六千才能上,你说像我们家,他妈刚摔断了腿,他爷爷成天价是个药罐子,就算把家底翻了,砸锅卖铁也不值一两千啊,这不,孩子还没选定报哪所大学哩。我还正寻思着不让慧慧上了呢!
四爷(猛然站起,大怒)你敢!你要是不让她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好不容易到这个份上了,你让她下了咋办?我告诉你啊,咱村才刚开始出大学生了,你要是敢把这苗头给毁了……
刘叔(插话,痛苦的表情)可是,四爷,家了的情况的确是……
四爷谁家好?啊?咱老百姓的这穷日子,谁家好?(声调高)天罡家好吗?啊?天罡他爸刚死,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你是知道的,可人家天罡妈不还是让他去了聊城大学?人家不怕砸锅卖铁,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就怕了?啊?还说什么不让慧慧上学了,你怎么想的?
刘叔(低头)我……
四爷我什么我!你……
四奶奶(站起一把把四爷拉下)死老头子,你疯了!发这么大脾气就不怕别人笑话!
四爷(气愤未平)我怕什么!
张婶(圆场)四爷,你说严重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呀。其实,他爸刚死的那会儿,我也想过不让天罡上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受得了。(声调变,停顿)可有一天,天罡来信说呀,他把家庭情况和老师说了,大学的领导特别重视,就免了他的全部费用,鼓励他要好好学习,还评上了优秀特困生哩,发了好多钱。
刘叔真的?真的吗?
张婶(点头)骗你干啥哩。
刘叔真的吗?这么说,孩子有救了,我也有救了?
张婶有救了,有救了。只要孩子别放弃,他们就有学上。
刘叔真的吗?竟有这种事?
张婶哎呀,是真的。这不,天罡的信还在哩。(从裤兜里掏出信,展开,交给四爷)
四爷(接信,从胸兜里掏出眼镜,戴上,念信)
妈:
你好!
去信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在这儿一切都挺好,请放心。老师和同学知道了我的情况后,都特别关心我。学校领导免除了我的全部费用,还评我为优秀特困生,发了一千块钱。请你不要为我担心……
刘叔(兴奋地)是真的,是真的!
四爷(白了刘叔一眼,刘叔止声,继续)您在家一定要保重自己。收麦子的时候,您要慢慢干,千万别累着。老师为我找了一份家教,挺不错的,所以,暑假我就不回去了。况且在这儿我也有时间好好学习我一定不会丢您的脸,更不会丢咱家乡的脸。
张婶(眼圈红了)这孩子……
四奶奶天罡这孩子就是有骨气哩。
四爷(折信,递给张婶)好!有骨气,是咱穷人家的孩子。我是看着天罡这孩子长大的,我知道他是一个有骨气的好孩子。(朝刘叔)你,拿定主意了吗?
刘叔(不好意思地笑)拿定了!不让慧慧退学了,让她哥也报那所大学,有这样关心咱穷孩子的领导,送去我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
四爷(仰起脸)是啊,这样的领导,这样把咱穷人家的孩子当回事的学校,把孩子送去,咱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似自语)如果天罡在的话,我又想听他唱那支《鳲鸠》歌啦。
远处传来了放猪老汉的歌,粗犷、雄放:
鳲鸠在桑嗳,
其子七兮,
淑人君子嗳,
其仪一兮,
其仪一兮嗳,
心如结兮。(重复)
四爷(入迷,待歌声停止,又似自语)鳲鸠呀,就是咱这儿的布谷鸟,传说它育子如一,毫不偏爱,就像这些孩子,穷也好,富也罢,老天给他们的机会都是一样的,就看他们怎样去把握。
远处又传来歌声,更加响亮。
四爷一定是天罡教他的,等天罡回来,我也让他好好教我。(随唱)鳲鸠在桑嗳……
远处歌声更加响亮,几只布谷鸟在空中盘旋。
[幕徐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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