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根雕

黑色根雕

［时间］某大学新生入学前后

［地点］某女生寝室白小雪家某根雕厂办公室

［人物］孙小敏女中文系新生

白小雪水的同学来自乡村的女孩

马老师新生辅导员

陈处长校行政干部

白父白小敏的父亲农民

村长村干部

钱堂乡镇根雕厂主白小雪堂舅

第一幕

［在二胡曲《江河水》中徐徐启幕

［中文系一女生宿舍室内床、桌、凳若干学习及生活用品若干

［旁白：这是一个黑色根雕的故事，我曾目睹过那件黑色的艺术品，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它时，便觉得它和小雪的命运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这真实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孙小敏上，打扮

［白小雪背一沉重的木箱上，她梳着两条粗黑的辫子，穿着廉价的布料衣衫，面容俊秀却神情忧郁。走到宿舍门口，抬头看了看门号，敲门。

孙小敏请进

白小雪（推门进）前问这是中文系宿舍吗？

孙小敏（抬头打量）你找——（忽然醒悟）噢，你是白小雪吧？

白小雪（奇怪地）你怎么知道的？（放下木箱）

孙小敏嗨！你怎么今天才来？都开学好几天啦，快进来。（用手指床）喏！那张床是你的。

［走进屋，环视室内，拎着箱子走到床边，将箱子放到床上，孙帮忙）

白小雪（怯生生地）这儿，一共住几个人？

孙小敏连你一共六个人。

白小雪哦！

孙小敏你先坐下歇会吧，我给你待杯水（拿瓶倒水）她们四个都是从城市来的，只有我一个是从农村来的。（递水给白）

白小雪（站起接水）谢谢！（坐下打量宿舍）

孙小敏（小心地）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你家也住在农村吧。

白小雪（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玩辫子，点头）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屋里？

孙小敏她们几个吃过饭都看电影去了。（忽然想起）噢，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去买。（拿饭盒欲走）

白小雪（连忙起身阻止）谢谢你！不用了，我一点也不想吃。

孙小敏是不是一路太累了？我那天刚来时也吃不下去。那你先喝点水，休息休息。（帮白铺床）你家离这远吗，怎么这么迟才来学校？

［白小雪沉默不语孙小敏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白小雪（神情更为忧郁，声音低弱）因为——家里一时凑不齐学费，这不，好不容易才凑足这五千元。

孙小敏（吃惊）五千块？你怎么要这么多学费？

白小雪（低头抹泪，小声地）我是自费生。

孙小敏（有点难过地）哦，对不起。我不知道……真是太遗憾了，唉，只几分之差……

白小雪（羞涩，小声地）我只考了524分。

孙小敏（大声地）多少？524？

白小雪（迷惑不解地）怎么……

孙小敏你真的是524分？524怎么还要自费呢？我也是524分呀！

白小雪（从箱中拿出一纸条）这是我的高考分数条。

孙小敏（不好意思地）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分数和我一样，怎么会自费呢？公费的最低分数线不是520分？

白小雪（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孙小敏这是辅导员亲口跟我们说的，不信我带你去问他。

（小雪从孙一道下。辅导员马老师和陈处长迎面上）

孙小敏马老师，你好。

马老师孙小敏，你们出去呀，这位是——

孙小敏噢，马老师，她就是我们宿舍的白小雪，她刚到。

辅导员（看着小雪，点点头）哦，白小雪，你怎么到今天才来报到？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我们昨天已给你家发了快件。噢，对了，光顾说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校招生处的陈处长，特意来看看大家。

孙小敏陈处长好。

陈处长你们各方面都已安顿好了吧。

孙小敏除了白小雪，其他同学都已安顿好了。（转向马）马老师，我和白小雪找要去找你。

马老师什么事啊？

孙小敏（推白小雪）白小雪，你问马老师吧。

白小雪（嗫嚅）马老师，我——我——（不知怎么说）

马老师有什么话慢慢说。

孙小敏马老师，陈处长，今年本科录取分数线为520分，白小雪和我一样，都考了524分，为什么我不是自费，她却要自费呢？

马老师这——关于招生方面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你们问问陈处长吧。

陈处长这一点不清楚不怪你们。关于录取工作中因考分相同而录取不一样的情况是存在的。鉴于招生名额的限制，对于都已达线考分相同的考生录取办法，我们当然是根据有关文件的规定进行，比如，参看你们录取档案或主科成绩——总之，我们总是非常慎重地处理这类情况，以避免招生工作的失误。啊——

马老师不知道你们清楚了没有？陈处长，你看，我们还是到其他宿舍转一转吧。

陈处长好。两位同学，再见啊。（转身下）

（孙小敏、白小雪两人陷入沉思，孙小敏来回踱步。）

孙小敏（若有所悟）白小雪，高考之后，你有没有去省城找人活动过？

白小雪（迷惑不解地）活动？

孙小敏也就是托熟人，走门子，给管招生的送礼。

白小雪送礼？我家平时买油盐都得等鸡下蛋去换，哪有钱送礼呀？再说我们乡下人就是有钱也不知送给谁呀。

孙小敏这倒也是。

白小雪唉！算了，我认命了，谁叫我是乡下人呢？（打开行李箱，往外拿东西，孙小敏帮忙）

孙小敏（忽然发现白小雪的箱子里有一根漆黑的根雕，她连忙从里面拿出来想欣赏一下）哎，白小雪，这是什么？真好看——

白小雪（神情紧张地慌忙从孙小敏手中夺回根雕）别看，给我！

孙小敏（有点纳闷地）没想到你有这么漂亮的艺术品，哦！我明白啦，一定是男友送的吧。

（白小雪转过身子，落泪。继而伏身于枕上，嘤嘤哭泣。）

孙小敏（一下子慌了，赶紧走过去）白小雪，你这是怎么啦？

［灯光渐渐暗，幕落

第二幕

［旁白：一个星期之前，在白小雪的家里

［灯光渐明，幕启

［白小雪家，屋内陈设寒碜，白小雪在帮父亲挑选豆种，父女两对面坐着

白父小雪，这都快开学了，通知咋还没来，该不会出什么差子吧。

白小雪爹，不会的。那天我在村长家的电视上亲眼看到分数线是520分，我还特意抄下来了。我的分数通知条上明明是524分，高出本科分数线4线，这还会出差错吗？

白父不错就好！爹明天就去卖谷子给你凑学费。学费还不知要多少呢？

［村长上

村长（老远就喊）小雪，小雪，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啦！

父女（同时迎上去）村长！

村长小雪，你这娃子总算为咱村争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咱村还没出现过一个大学生，这下好了。喏！你的通知书。

［白小雪激动地进过通知书，父亲不知所措地摸着头，忍不住嘿嘿地笑。白小雪小心地拆开信封，慢慢地从里面抽出通知书，打开。

白父（焦急地）那上面咋说？

白小雪（猛然吃惊地）啊？！

村长、白父（齐声）咋啦？

白小雪（十分意外地）这上面说我是自费生，学费竟然要5000块钱！

白父（大惊）5000块！？天啦！咱家全部家产也不值5000块钱呀！

白小雪（绝望地）爹，我不上了！（扭头哭着跑下。通知书象一片秋叶从她手中飘落到地上。）

村长小雪！小雪！

［幕后传来小雪的哽咽声

白父（捶着自己的头）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村长（从地上捡起通知书）老白，先想办法借一些钱吧，娃子能考上大学不容易，有人想自费还自费不上呢。

白父可——可上那能借到这么多钱呢？

村长我先找大伙给你凑些，你再去镇上找找钱寿，这家伙这几年办根雕厂，狠赚了几把钱。他跟你不是还有些沾亲带故吗。

白父按说他是小雪远房堂舅，可自从他有了钱，哪还认得俺这个穷姐夫。

村长你去试试看，毕竟小雪是借钱去上大学。

白父（挠挠头皮）也只好如此了。

村长小雪，出来吧。别难过了，我们一起想想法子吧。

白小雪（从房间出来）村长，您坐下喝点水。（给村长倒水）刚才您同我爹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还是我自己去找钱寿堂舅。他对我还不错，记得我上初中那几年，放学路过他家门口时，他常留我吃饭呢。

村长那是从前他小子没发，这几年有了几个臭钱，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前几天他老婆还在吵着同他闹离婚呢。最好还是让你爹去找他。

白小雪不，我觉得我去开口找他借把握更大些，说不定他看在我死去的娘的情面上，帮我一下忙。

白父俺想这也有道理，钱寿那小子现在见了我连眼皮都懒得抬，我去了也可能白搭，还不如让小雪自个去试试。

白小雪村长，你同俺爹唠唠嗑，晚上就在这吃点饭，我这就去找钱寿舅。

［白小雪下。村长和白父也下。

第三幕

［镇根雕厂钱寿办公室，钱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一个漆黑的裸体少女的根雕像

白小雪（敲门）请问，钱寿舅在吗？

钱寿（一惊，连忙一本正经）谁呀？自己推门进来。

白小雪舅，你在干吗？

钱寿（惊喜地）哎呀，小雪呀！听说你考取了大学，怎么不来给舅舅道个喜？（浑身上下打量小雪，瞪大了眼睛）自打你上了高中，舅舅就很少见到你，没想到你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随手拖过一张凳子）赶紧坐！赶紧坐！

白小雪谢谢舅舅，我不坐了，我来找你有事。

钱寿哎呀，什么事这么急切？坐下慢慢讲嘛！

白小雪（不好意思地）舅，我想找你帮点忙……

钱寿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小雪的事，只要舅舅我能帮上忙，还有二话讲吗？

白小雪舅，我下午刚接到录取通知书，可学费太贵……（羞怯地低下头，红了脸，不好意思说）

1

钱寿（很兴奋地）哦，原来是缺学费呀，这不是小菜一碟嘛，你想要多少？（单手做数钱手势）

白小雪舅，能不能借四千给我，等我读完大学后连本带息一并还你。

钱寿（意味深长地笑）行！行！别说四千，就是上万，我也有哇，还说什么利息不利息，就是不还，舅舅也不会找你要，只要你看得起你这个舅舅。

白小雪那太感谢舅舅了，钱我一定会还的。如果方便的话，舅舅能不能现在就拿给我？

钱寿急什么，在舅这吃了饭再走。考上了大学，难道不敬舅舅两杯喜酒，说得过去吗？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再说，四千块钱我不亲自送到你就家我也放心吗？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拿瓶健力宝来，舅光顾跟你讲话，都忘了你渴啦。瞧，你鼻尖上都是汗。

白小雪不用了，舅。（走到桌边拿起那件根雕，端详）

钱寿在舅这儿还外气什么？（钱寿下）

［钱寿旁白：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妮子出落得这么丰满水灵，不行……这送上门的机会，岂能让它白白错过？嗳，有了……这叫无毒不丈夫。（钱寿拿出一听健力宝，拉开易拉盖，又迅速从抽屉翻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将粉末状的东西慢慢倒入易拉罐内）

钱寿（递健力宝给小雪）小雪，拿着！

白小雪（没接，继续翻弄手里的根雕）舅，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钱寿你这妮子，跟舅还客气什么？再不接舅可要生气啦。你喜欢这根雕，舅送给你好了。

［白小雪接健力宝欲喝，忽又停下

钱寿（又点紧张地）小雪，快喝吧！快喝吧！

白小雪舅，要不我们现在就回村吧，村长还在我家呢，你到我家去吃晚饭吧，到时我一定多敬你几杯。

钱寿好，我这就给你去拿钱，你先把饮料喝了吧。

白小雪（端起健力宝，喝了一口）呀，怎么这么难喝？

钱寿（愈加慌张地）噢，噢，你大概是头一回喝吧，头一回喝都有些不习惯，特别是一点一点喝，味道是有些怪怪的，你最好一口气喝干，就会觉得很解渴。

［白小雪仰起脖子一气喝尽，掏手帕擦嘴

钱寿你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钱。

（白小雪点点头，站起身想去看看桌上的根雕，忽然感到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连忙扶住桌沿。

钱寿（窃喜，假装吃惊地）小雪，你怎么啦？

白小雪（费力地抬起头）我——我头昏得厉害——（又趴到了桌上）

钱寿（假惺惺地）小雪，不要紧吧，我扶你到里屋休息一下。

［钱寿扶白小雪下，灯光渐暗《江河水》的凄凉旋律响起

［旁白白小雪为了借钱上大学，不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离家上学那天，钱寿出乎意料地给白小雪送来了一件礼物，就是那件黑色的根雕。不知是出于对自己青春的祭奠，还是什么别的说不清楚的原因，反正白小雪收下了这件礼物，而且还带到了大学。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第四幕

［白小雪入学后的某一个晚上

［幕启白小雪寝室布景大致同前

孙小敏小雪，下午来我们寝室找你的那个中年人是舅？

白小雪不是。

孙小敏不是？那他怎么自称你舅？奇怪——他来找你干吗？

白小雪（犹豫了一会儿）他来向我要钱。

孙小敏要什么钱？

白小雪他要我现在就还他四千克块钱。

孙小敏怎么，你什么时候借了他四千块钱？

白小雪是的，他借给我四千块钱学费，本来说好了等我大学读完了才还他，可现在他忽然变了卦。

孙小敏他为什么要变卦？

白小雪（欲言又止）他、他……

孙小敏他现在呢，走啦？

白小雪没有。他说他晚上还来找我，真不知怎么办？

孙小敏他晚上还来找你？

（忽然传来敲门声）

白小雪（惊恐地）他来啦！

［陈处长推门而入，白小雪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孙小敏陈处长，您找——

陈处长噢，你们寝室的李娇呢？

孙小敏他去贵宾楼招待所找他爸去了。

陈处长哦，他知道他爸爸来啦。

［陈处长欲走

孙小敏（忽然）陈处长，你们不该让白小雪读自费！是不是因为她家太穷，没钱送礼？她也考来524分，这太不公平了。

陈处长（有些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忽然恼羞成怒地）你这位同学说话得负责任，怎么能信口开河呢，你！

白小雪（忽然“扑通”跪在陈处长前面，哀求地）陈处长，我求求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那个借我四千钱的人马上要来逼我还钱，否则就——陈处长，求你跟学校说一声，能不能借四千块钱给我救救急？

陈处长（连忙拉起白小雪）哎呀！这位同学赶快起来，不是我不想给你帮忙，而是我实在帮不了这个忙。你想想，学校哪会有钱借给学生？再说我现在已不在招生处了，我最近被调到保卫处负责校园治安这一块。（说罢带上门，伧慌而去）

孙小敏（狠狠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转向白小雪）小雪，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带着墨镜，夹着黑皮包，一身灰西服，系着鲜艳领带的钱寿上前敲门

钱寿（边敲边喊）小雪，小雪！

白小雪（惊恐而又不知所措地）天啦！（躲到床边）

孙小敏小雪，别担心，让我来对付他。（把门打开一道缝）你找谁？

钱寿（皮笑肉不笑地）我找白小雪。

孙小敏对不起，她不在！（欲关门）

钱寿（发现了白小雪用力推门进来）小雪，你说怎么办吧？

白小雪我求求你，等我回去再说吧，你叫我在这怎么办？

钱寿好吧，那你跟我一道回去！

白小雪（惊恐地）不！不！

孙小敏你到底是不是小雪的舅舅？

钱寿（不满地）你这是什么话，舅舅还有假？

孙小敏那你怎么现在来找她要钱？你难道不知道她连生活费都不够？没见你这么做舅舅的。

钱寿（假惺惺地）我也没办法呀，人家正在找我逼债啊。

孙小敏那你也不能找小雪逼债呀，你让她现在上哪一下弄这么多钱来？

钱寿（忽然恼怒地）小雪，你到底走不走？

白小雪（一惊）走，我们到外面去讲。

孙小敏小雪，你不能跟走！

白小雪哦，小敏，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白小雪同钱寿一道下

孙小敏（思索状向观众）奇怪，这个中年男人肯定不是白小雪的舅舅，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怎么不愿意告诉我呢？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孙小敏追出去

孙小敏（复上走到床边坐下）嗳，白小雪能上哪儿去呢？（看表）都半小时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幕后甲爆炸新闻！爆炸新闻！

幕后乙大惊小怪地咋呼什么？

幕后甲校保卫处的陈处长在校园东边的树林里捉到正在云雨的一对，女的听说是九四中文的新生，男的是校外的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孙小敏（惊叫一声）天啦！该不会是白雪出事了吧？（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下）

［灯光渐暗幕后孙小敏画外音响起：出事的果然是白小雪，就这样，白小雪很快被开除了学籍。她是清晨离开校园的，走时仍背着那只笨重的木箱。那天，我是唯一为白小雪送行的人，我一直把她送到火车站。在候车室里，白小雪终于告诉了我她同钱寿之间发生的一切。

［灯光渐明聚光灯照在依依惜别的白小雪、孙小敏两人身上二胡曲《江河水》再次响起

白小雪（打开木箱，拿出那根黑色的根雕，递给孙小敏）

小敏，我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件不同寻常的根雕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感谢你这么多天对我的真诚帮助，我会一辈子都记住你……（哽咽着说不下去）

孙小敏（与白小雪抱头痛哭）小雪，珍重！

［灯光渐暗音乐声渐大幕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