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小品）

人物：男、女

时间：早八点半

地点：某市区的一幢公寓楼里

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电梯前，手提破损的塑料提篮，皱巴巴的西服油渍斑斑，秃顶，灰黄的鼻梁上架一副断腿的眼镜，眼神疲惫，眼睛呈半闭状态。当电梯门在他面前“哗啷”启开后，他抬了一下眼皮，晕头晕脑地一头撞了进去，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举起手臂伸着懒腰。

电梯里另一位三十上下的女人，妆扮得典雅华贵，看上去气度不凡，她以鄙夷的眼光扫了男人一眼，往另一边靠了靠，下意识地用手掸了掸衣裙的下摆。

忽然，电梯“格噔”响了一下，接着又剧烈地弹跳了一下，男人站姿不稳，身子前倾撞在女人肩膀上，女人愤怒地瞪视男人猥琐、涎笑的脸，就在这一瞬间，电梯卡住，一片漆黑。

女：（大声地）你搞什么鬼？

男：（叹气）我可没这出息！是电业局的老爷子们开个玩笑。唉，真他妈的，要停干脆停一辈子得了。（划火柴点烟）嘿，这样倒满有意思，不用再去操心一切鸡零狗碎的事儿，与事隔绝，就象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时期，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爱，没有恶，天地是一片昏暗，于是，上帝说，应该有……

女：（不耐烦地）拜托你少说句行不行？（轻声嘀咕）少教养的！神经病！

男：……（沉重地垂下头）

女：（用精美的打火机点烟，把头靠在板壁上，玩火，吐烟圈，感觉不舒服，又把右腿翘在左腿上，用鞋跟无聊地敲击地板）嘭，嘭，嘭……

男：（用嗓子）吭！吭！吭！

女：（继续用鞋击地，电梯忽然“格噔”又响了一下，颤颤地下滑坠落，女尖叫）啊—啊—要死了—要死了（下意识上前抓住男的胳膊）。

男：死？太容易了吧！上帝的手不会在黑暗中出现的，你得自己爬，爬，你懂吗？不管爬出去还是爬进来，天堂的路没有生者看得见。

女：（退后一步，讥讽地）说不定上帝的手已伸进了你提着的菜篮子里，也许他老人家会发慈悲施舍你一条鲤鱼呢！

男：鲤鱼—非我所欲也。

女：哟，哟，还通点文墨呢，那要是上帝赐你一千美金呢？

男：美金？噢，美金真是个好东西，可，太迟了，太迟了，我现在要它还有什么用呢？买菜？不，贫贱的胃对美食已经没有奢望了；供儿子上学？噢不，儿子交不起重点高中的学费已经落榜了；给老婆买新衣？不不！老婆积劳成疾已经卧床五年再也站不起来了……噢，也许可以为自己买包高档烟，但抽烟又能够做什么呢？还能够做什么呢？生活把我吃了，一点一点，吃得空空的，等有一天骨头也被啃光了，上帝就会招手说，你回来吧，孩子。

女：哦，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活得这么艰难。不过话又说回来，做人怎么可以没有追求，没有抱负呢，你们这些人哪，所犯最大错误就是崇拜金钱，思想怎么能不贫乏呢……说起来我现在也是一家大美容院的老板，你说要什么没有呀，是你们早该知足了。可我总是忘不了在我十五岁时特崇拜的一位作家，他写了部小说《蓝月亮》，你知当时有多轰动吗……

男：他叫什么名字？

女：蓝天，叫蓝天！蓝天长得那个帅呀，你是不知道，他站在台上讲话，那笑容，那姿态，那场面，甭提多激动人心了，下面一片欢呼的人海，大家全都簇拥着让他签名，可惜我那时人小挤不到跟前，真遗憾哪！不过我发誓要写出一部像《蓝月亮》那样轰动的书。

男：写出来了吗？（眼里闪一道亮光）

女：嗨！没有。以前想写吧，生活总是赶着你不停地跑；现在可以坐下来了吧，才发现才气并不是人人都有，可以随招随到的……唉！有时真想砸了那个美容厅……

这时，电梯里灯光大亮，在吱吱颤动中电梯徐徐启动。两人先后走出电梯。

女：（看着男的摇头哀叹）人哪，真是不能比的。算了，我送你两张招待卡吧，金帝美容院，抽空去感受一下生活的另种滋味，免费。（递过两张蓝色精美卡片）

男：（沉思）我没有东西可送你，给你最后签个名作纪念吧！（从皱西服口袋里摸出一枝磨损的旧钢笔，在卡片上写了几个字递过去）

女：（看手中蓝色卡片，迷惑地）蓝天？蓝天！天啊，这怎么可能？！

蓝天背影提着菜篮子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