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治疗》

人物：郝仁，某医院外科主治医生，29岁，简称“郝”。

李燕，外科护士长，30岁，简称“李”。

郝大爷，痔疮患者，郝仁之父，简称“爷”。

时间：9月底某天上午。

地点：主治医生办公室。李燕正等待主治医生。

爷：医院大门朝南开，没有熟人莫进来，你要问他怎么宰？割个痔疮三千块。今天非出院不可，医生不来，我找上门。汪医生！

李：大爷，汪医生进修去了，新来的医生还没到。

爷：完了，又走不成了，如今的医院对病人是太好了，治个没完没了，你不把家产花光他不放你走，煞费苦心留你，谁知道这新来的医生又要耍什么花招哇。

李：大爷，医生肯定要来的，你看会电视吧。

爷：不看不看，昨天拉我看电视，我一进电视机房就喷嚏打个不停，护士一把将我拉回床上打针。我再也不上这个当了，我回自己病床上等。（此时郝医生上）

李：欢迎郝医生到外科工作。

郝：李护士长，领导叫我接手汪医生的工作，你把情况紧要地介绍下吧。

李：院方考核紧要的有两条：一是要确保患者不欠费，二是用药量越多越好，眼下已经到月底，我科用药量离最低指标还差两千块。

郝：唉，这又是个两难选题，既不准欠，又要确保用药量。怎么保嘛。

李：最难的是那个18床的婆婆，昨天汪医生开刀把她的断腿骨接上了，现在急需打针消炎，可她账上没钱。

郝：快下催款单呀。

李：没地方催啊，肇事司机因事故太大，已经被公安抓了，这个婆婆又是个吃低保的孤老。司机没抓前交了一万块钱押金，本来够用的，可汪医生没按常规用接骨板。

郝：这是怎么回事？

李：按常规用四千一副的钢板就行，汪医生想提升我们的用药量，就用了八千一副的钛合金钢板，押金一下子就用光了。

郝：乱弹琴，这钢板满一年就要取出来的，用得着那贵的吗？开刀不消炎，等于白折腾。这道理他不懂？这不是给我为难吗？护士长，还有不有有潜力的病号？

李：你说的是哪种潜力？

郝：就是恢复得比较好，账上还有钱，又是公费医疗的。

李：有是有，可那几个都跟本院职工有关系，不好瞎来的。只有21床，他是个退休教师，只是割痔疮，住院半个月，早就好了，刚才还来闹要出院。

郝：不能让他出院。我把处方开好，你给他只吊葡萄糖水，抗生素就用在18床那个孤老太婆身上。只能挖肉补疮了。

李：郝医生，他死活都不会同意打针的，光先锋就给他用了20瓶，这老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郝：李护士长，请你帮帮忙，我这也是为大家好，我跟你说，你把电视机房温度调到最低，然后哄他去看电视，只要他一打喷嚏，就按到床上打针。

李：唉，这招汪医生早用过了，再用不灵了。

郝：管你用何办法，只要他打喷嚏就行。

李：那我给他灌辣椒水！

郝：对，你这句话提醒了我，你把这个鼻烟壶拿去给他闻，这是我上大学时我父亲送给我的，提神用的。（闻）哎啾，特效。你可不能弄丢了，这是我家的传家宝。

李：那我去试试。

郝：你去吧，我得上趟卫生间。（进洗手间，此时郝大爷又到，手中还提着拐杖）

李：大爷，您来的正好，我这手里不知道是啥味道，您帮我闻一闻。（只露壶口，递给他闻）

爷：哎啾，哎啾，哎啾。李护士长，你看这喷嚏打得够不够数？

李：够够够。

爷：标不标准？

李：标准，标准。

爷：那请你把你手中的那玩意给我看一下行不行？

李：不行，这是我们郝医生家的传家宝。

爷：你还要不要我打针啊？

李：要要，嗨嗨，只要您老同意打针，看看还是可以的。

爷：这叫鼻烟壶，还真是传家宝，你们郝医生人呢？

李：大爷，你快去打针吧。

爷：我不打针，老子要打人，这个王八蛋！

李：郝医生（堵住卫生间门），他不打针，他要打人，你别出来。

爷：郝仁啊郝仁，今天算是让我找到你了。老子打你手机不通，在医院打听，有人说不知道，有人说学习去了。结果是儿子宰到老子头上了。

郝：老爸，这都是我不好。我手机被偷了，换手机又忘了给您老打电话。

爷：这我不怪你，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宰我？

郝：爸，医院规定我们用药要越多越好，因为医院的利润要靠药费提成，而主治医生要保住同事们的奖金，难免会出现公费医疗患者过分治疗的情况。

爷：我是公费治疗，可我自己也要掏30%啊，再说，国家的钱就能白宰吗？

李：那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玩这种游戏。

爷：再说，抗生素用过了，会下降人体免疫力的。

郝：爸，我只给您吊葡萄糖水，抗生素用在18床那个孤老太婆身上了。医院规定不能欠账，可她刚做完手术就没钱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爷：唉，这养儿子养得脱不了头，我这一生都在给你垫背，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还要给你垫背。今天这事要落在别人身上，人家准得告你。

李：大爷，养儿子养儿子你得养啊。

爷：今天这药账就上到我账上连葡萄糖水也给那个婆婆用了，好在你是在救死扶伤。可今天你一定要让我出院！

李：没问题大爷，我这就给您办手续去。

爷：你们医院这是定的狗屁规则，不缺钱的往死里治，治好了还要反复治；缺钱的要治不能治，等拖死了人再把责任推给你们。

郝：爸，您叫我有什么办法，我首先要遵守医院的规则，然后再守住自己的医德，时间久了，成了老油条，恐怕连医德都难守住。

爷：儿子，你可以起义啊。

郝：起义？爸爸，您在开玩笑，哪个揭竿而起的医生落到好的，一旦我败了，您老几十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爷：儿子啊，只要你有精湛的医术，咱到乡下当赤脚医生，也照样能救死扶伤。

郝：爸爸，那就容我慢慢跟他们斗，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

爷：咱爷俩就这样说定了。

郝：我现在就送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