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有人管我们这行叫生意。不能这么说,应当说熟意——凡是听我的相声的人全都知道我,对我非常熟了;熟了什么,什么它就容易了。“生意”是这么四个字:金、批、彩、挂,全凭好话。“金”是什么?相面、算卦的,占“金”字。这金也分多少种金。看人的五官相貌这叫“金”,黄雀叼签叫“嘴子金”,拿席篾儿量人的俩手指头,这叫“草金”,摆着这些小口袋数人的属相,这叫“花褡子金”,坐那儿一声不言语,写着“我非人”,那叫“哑金”,摆奇门的那叫“八岔子金”,在纸条上写字的叫“顿儿金”,穿得阔那叫“火金”,穿理破那叫“水金”,还有摆摊儿在(胡同)口儿里头,他上口儿外头拽人去,那叫“揪金”。揪筋比扒骨还厉害哪。
这个算卦的,他不是算得多灵,而他能见景生情。过去有一个算卦的叫小神童,因为他的生意非常好,在他旁边儿那几位算卦的都不赚钱了,所以其中有一个算卦的使出这么三个人来,打算把小神童打跑了,要不怎么说过去“同行是冤家”呢。这三人是当地的混混儿。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流氓坏小子。拿了那个算卦的俩钱儿,来到小神童这儿搅闹。这三人一合计,咱们怎么把小神童赶走呢?有的就说:“咱们给他俩嘴巴,不就把他打跑了吗?”“这,大哥,不行不行,你得有个什么理由,然后再跟他打架呀。人家没招没惹你,咱凭什么把人家打跑了哇?”那人说:“您看这事怎么办?”“这么办,我进去让他给我测个字,对也不对,不对更没的说了,抓他一个碴儿就把他打了。咱得有个理由,才好动手。”那俩一听:“好,就这么办,您去,我们在这儿等着您。”
噢,这几个是找碴儿打架。小神童那儿正给人算卦呢,这人打后边进来了:“嗨,你是测字的?给我测个字!”
小神童赶紧站起来说:“好好,您抓个纸卷儿吧。”“不抓!”“那您写一个字?”“不会!”“好,请您说一个字也可以。”你能说“我不会?”他根本也没打算测字呀,所以当时想不起说什么字呀;回头一看有一个打那边过来,赶着一头猪,他就说:“猪!”“好,您想问什么事?”你想,他没事问哪,他心说,我想揍你。“你看我从现在起到晚上睡觉之前都能碰到什么?”小神童说:“根据这个‘猪’字,您若问今天能碰到什么事呀?给您道喜,有人请客。如果没人请您吃饭,明在你把卦摊儿给踹了,不算你欺生,算我没能耐!抱着脑袋滚开这块地方,永远也不来了。”“行,众位全听丰哪,哪如果没人请我的客,明儿我给他挑摊儿。我走了,明天再给卦礼他出来了,那俩人等着呢,“怎么样?”“我进去让他给我测一个字‘猪’,他说有人请我吃饭。你进去也让他给测个字,也说‘猪’,接照我的话跟他说,看他怎么说?你出来以后再让老三进去也说‘猪’字,再看他怎么说”咱三人哪,哪能都对了哇,倘若有一个不对的,咱就把他打跑了。”第二个人进去:“哎,测字!”“您抓纸卷儿。”“不会!”“您说吧。”“猪哇!”“您问什么事?”“从现在到晚上都能碰上什么事?”“您若问这个呀,好哇,给您道喜,今天准有人给您一件衣服穿。舅果没有,明天您来踹摊子。”“哼,回见!”他刚出去,老三进去了,直眉瞪眼地:“猪!你说今天都能碰见什么事?”他也没等先生问,就把这套话说了。先生一愣,心说“这三人怎么回事?”心里也就明白八九了“这是成心找我来怄气的。”但是自己很沉得住气:“你若问你今天都遇见什么事呀,我劝你今天最好别出门儿。如果你不听我的话,等不到天黑就要挨顿打!”他一听,这火儿更大啦:“好!如果没有这个事,明天我再找你来算帐!”气哼哼地出来了。这三人一对证,说:“咱们都说的一样的字,他断的在样不同的事情,到底看看怎么样吧!”大爷说:“我还有点儿别的事,先走一步。”老二说:“我也走了。”定规的晚上还在这儿打碰头儿,倒看先生的话灵不灵。
单说老大跟那哥俩分手之后,没走多远就碰见一位朋友,多年不见了,这个人一见着,老远就把他拽住了:“哎哟嗬!大哥,您好哇?我是xxx,咱们哥儿俩这一分手有好几年没见了。这哥上东北啦,事由儿还算遂心意。我曾给您寄了好几封信,大概您也没收到。这次我到这儿办点私事,另外就是找您。想不到在这儿真会碰上您啦!走!咱们哥儿俩饭铺儿上雅座儿里好好喝会子,再细谈谈小弟这几年的经过。哎呀,您可把兄弟我想坏啦!走吧!”老大心想:“嗯,小神童许有点儿意思。我这个兄弟还真不比一般的朋友,跟我真过点吗儿,都不弱,他请我,我还真得去这俩人找个大饭馆子,要酒要菜,吃喝谈心,尽欢而散。老大跟这朋友分手以后,就瞧见老二打对过走来,脸上笑眯眯的。老大过来说:“怎么这么高兴啊?”老二说:“大哥,你看我这件马褂合适不合适?”“好,我瞧瞧。你转过去我瞧瞧后边儿,嗯,合适!肥瘦大小长短没有一处不合体的。你多少钱买的?”“嗨,您别问了。这还是前年我有个朋友去上海的时侯,我曾托过他,让他遇机会给我带一件马褂儿来,咱们有个大事小情的穿上多好哇。人家把我的尺寸拿走了这事过去都快二年,我也早就把这碴我搁下啦,这不刚才有人从上海来,特为把这件衣服给我带来了,我比值他写了个收条儿,他走。我这么一穿,还感到很合适。大哥,你这是打哪儿来呀?”老大把刚才碰见的那兄弟如何请客的事说了一遍。这个说:“大哥,要是这么一说,咱哥儿俩可都应验啦。还不知老三怎么样哪?”这俩人正说着哪,再看老三打那边儿一瘸一拐地来了。“哎!兄弟你怎么样?”“啊,肿啦!”让人家给打了个乌眼青,他这是怎么回事呢?自从他们哥三分手的时侯,那哥儿俩说:“我准备吃饭去。”“我准备换件新衣服去。”“哎,老三,你可小心你这顿揍哇!”你想他听这话能没气吗?“好!我准备挨揍,我看谁敢揍我!”先前是正着走,后来越想越有气,倒着走,扎煞着两个胳膊:“我倒要瞧瞧谁敢揍我?!”正赶上这家公馆的太太出来上汽车,他打那边退过来,一屁股正坐在太太怀里。“哎呀!马弁给我打!”几个人过来乒乓一顿臭揍!他那儿正嘟囔哪:“谁敢揍我……哎哟!你们敢揍我!”这顿给打得不轻,皮鞭子加马棒,嘴巴匙子窝心脚,给打了个乌眼青。要不是跑得快,让人家给带走了!一一瘸一拐地从那边跑来,正碰见这哥儿俩在这儿说话儿呢。老三心里不服:“好小子,告诉我挨揍。今天他收摊儿了,明儿我得找他算帐,非揍他一顿我出出气!”老大说:“兄弟,别胡闹了。咱们哥儿三说的一样的字,人家给断的三样事情,可都说对了。明天不但不能搅闹人家,并且加数给人家卦礼,倒要请教他,怎么会一样字在样事情都对了呢?”老二说:“大哥说得有道理。等明天见着小神童问问他。”
第二天,小神童正在那儿给人算卦呢,这哥儿三从那边进来了:“借光,借光,各位让我们进去。”这回是和颜悦色,抱拳拱手,说:“您真是小神童,算得非常灵。得天我们哥儿三是成心跟您怄气来的,所以您让我们抓纸卷儿我们都没抓,随便说了‘猪’字。您给我们断的三样事都应验了:昨天有人请我吃饭;我这兄弟的马褂儿也穿上了;我们老三让人家给揍了一顿,您看这不是还肿着哪吗?现在我们才明白,好朋友不听嘎杂子的话,龙不给蟒支使着,您放心,从今天起谁要是敢无理地欺侮你您,打我们哥儿三这就不答应。无奈有一样,您给我们哥儿三断的这个‘猪’字怎么会都对了呢?我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小神童说:“这很简单。但是我不能跟你们说呀,恐怕说出来招你们三位生位生气。”老大说:“没有的话,先生您只管说,我们绝对不生气,就是多么不好听的话也没关系,我们绝不会恼您。我们若恼您,我们不是人,是茄子!”小神童说:“你们三位说的这个‘猪’字,比做是肥猪拱门。你头一次进来说猪哇,好比这家养的老母猪去拱主人家门去了,主人就想了:这猪干吗拱门呀?一定是饿了,赶紧给他拌点儿猪食,拌豆腐渣喂它。”老二问:“我的马褂儿怎么回事?”“主人喂完了猪,呆会儿猪又来拱门,主人想:猪怎么又来拱门哪?噢,猪冷了,赶紧给猪圈里铺点儿稻草,所以有人送给您衣服穿。”老三说:“那我这儿都肿了,怎么回事?”“你想,这猪吃饱了穿暖了还来拱门,那还不打你个老丈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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